06. 当时的宇宙
事实上简佑文的确从大一开始就一直找机会跟在白书佾身边。 「老师,不好意思请问您现在有空吗?时间跟重力的关係我还是有点不懂…。」 连堂中间的下课时间,大部分的学生要嘛拿出手机开始玩,要嘛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有简佑文捧着课本跑到白书佾身边乖巧地等着。 白书佾稍微偏了偏头。 「你是…之前来问可不可以旁听的大一生。」 「老师记得我吗!我叫简佑文!」 简佑文现在就想立刻放鞭炮庆祝。 事实上一个大一生来旁听大四才能选修的课程,每次都坐在第一排,并且一对上眼就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这种学生教授要不记住也很难。 白书佾瞥了简佑文彷彿要飞上天的表情一眼,默默接过简佑文的课本。上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空白,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是哪边不懂?」 白书佾朝简佑文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没有教授不喜欢认真的学生,白书佾自此默许了简佑文每堂下课都来找自己的行为,简佑文也立刻掌握得寸进尺的原则,逐渐地把自己的移动范围从课堂扩展到白书佾的办公室。 「学弟又来啦?」 来找白书佾讨论论文的学姊见怪不怪地看着简佑文坐在白书佾身边。 「学姊好!」 简佑文一看到学姊,立刻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推到一边。 对,简佑文甚至在白书佾的办公室获得了一把属于自己的椅子。 简佑文一开始怕白书佾嫌他烦,小心地拿捏着来访的比例,一个礼拜克制自己只来一两次,但后来他发现白书佾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来访有多频繁,如果白书佾有空,他会很乐意跟简佑文讨论各种天马行空的物理问题,如果他有事要忙,就会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跟简佑文点点头,然后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 就像现在,白书佾正在跟学姊讨论时,简佑文就开始整理新收进来的信件、公文,还有考卷等。白书佾没有开口要简佑文先离开,简佑文就这样厚着脸皮等在旁边,同时尽量展现自己有用的一面。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简佑文大三要升大四的暑假。 放假前一天,简佑文不意外地还是待在白书佾的办公室。 「老师这次暑假也还是待在实验室吗?」 「不是,我要去一趟美国。」 「……咦?」 简佑文正想接着说我暑假也会每天来帮忙的话语瞬间凝滞,卡在喉咙成了一个沙哑的疑问句。 白书佾抬起头,对上简佑文彷彿被拋下的大狗表情,犹豫了一会后回答:「我妈请我过去一趟。」 白书佾向来是问一答一,绝不会多做解释,简佑文知道是自己糟糕的脸色让老师起了顾虑之心,赶紧把嘴角扬起。 「那是要去美国国家科学院吧?我也好想去看看。」 白书佾没有回答,只是对简佑文露出有些歉疚意味的微笑。 简佑文立刻知道自己问太多了。 当白书佾愿意解释的时候他会讲得清楚明白,但当他不想说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逼他开口,但简佑文这三年也不是白混的,该如何趁人之危步步进逼又不踩到白书佾的底线,他已经掌握到了精髓。 「老师…」 简佑文走近到白书佾身边,浅褐色的眼珠直直地凝视着白书佾,像极了无辜的大型犬。 「我毕业之后,你愿意收我当助教吗?」 「……」 白书佾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简佑文的话题会一下子跳到这里,本来在收拾桌面的动作就这样愣住了。 「我会很认真很努力,拜託。」 简佑文垂着头,带着恳求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可怜,白书佾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后脚跟因此踢到了简佑文专属的椅子。 白书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布鞋和椅脚,沉默了一阵子。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一定尽力达成!」 简佑文眼睛一亮,差点想紧紧握住白书佾的双手以示自己的决心。 「我之后不会顾虑我的面部表情。」 「……什...么?表情?」 这下子换简佑文傻住了,本来以为是要做完几项实验或是帮忙g,但白书佾的话完全跟工作没关係,简佑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突然发现白书佾现在的样子和平常温和的氛围不同。 俊秀的脸庞没有任何一丝表情,整个人笼罩上一层清冷疏离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隔出空间。 白书佾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一直保持笑容太累了。」 *** 白书佾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通常大家对天才的印象都是特立独行,除了专业之外的东西一窍不通,但事实上白书佾并非生活白痴,这主要归功于他那同样也是天才的母亲。 白书佾mama不希望白书佾体验自己当初成人之后才被迫社会化的痛苦经歷,因此从白书佾小时候就刻意训练他基础的社交应对,加上白书佾一路跳级,从十四岁开始就在国外念书生活,从基本的打扫煮饭到后来的买车租屋这些日常杂事都能够独立完成。 但白书佾对于生活的关心也仅只于此。 白书佾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观察力,但对他人跟物质生活并没有太大兴趣,他的大脑基本都沉浸在自己研究的物理问题之中,在日常生活上只使用了大概1%,而且这1%的心力,还只有在不得不使用的时候才会挪用。简单来说,白书佾像是在自己身上装设了一个开关,只有在必要社交时才会打开。 而简佑文实在太常跟在白书佾的身边,如果让简佑文当上助教,两人的相处时间势必更长,长到白书佾判断他无法再维持住他的社交笑容,因此他答应简佑文当助教的条件就是,他在他身边时会关闭自己的社交模式。 白书佾判断简佑文不会因为自己独处时的冷淡态度而有任何抱怨,因此不如一开始就讲清楚,之后就不需要特意耗费能量只为简佑文打开开关。 简佑文其实没有问过白书佾无法保持笑容的理由,但他很快就推断出白书佾这么做是为了有效率地配置资源,同时,也是默许自己长时间待在他身边。 对于白书佾愿意收他当助教,甚至只在自己面前呈现最自然的状态,简佑文即使到现在也记得他当天感受到的极致快乐,即使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