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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硕说的话以一种卡顿错乱的顺序在方慕耳旁响起来,他无法分辨,看着出现在视野上方,扭曲成半圆形的金硕的脸,方慕终于发出来一声:“嗯?” 他的眼睛眨动了一下。 金硕看他有了反应,继续对他说:“你如果这么不配合下去,按照徐哥的命令,把之前学的那些规矩让你再学一遍,你就开心了?之前又不是没经历过,你在这里犟什么?” 金硕其实原本不必在这里说一些像是“劝说”一样的话,他可以像之前那样,享受作为一个“雕刻者”那样,享受摧毁方慕重塑小狗的过程。 可是在一片完整的皮肤上划一刀,看着鲜血流流出来,和在一片千疮百孔旧伤纵横的皮肤上再去划,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金硕觉得这可能是他残存的良知作祟,但是具体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原因,他又不是很确定,又本能地排斥细想。 但问题是良知这种东西,在他跟着徐渡铭之后这种东西就早已经被他抛弃了。 他之前是方慕的经纪人,在最初的时候,见到过还在因自己怀才不遇愤恨不已的徐渡铭,还有跟在徐渡铭身后,穿着看不出来牌子,脸上带着明艳笑容,眼神干净明亮的方慕。 他不知道徐渡铭这次见到方慕有没有这种感觉,但是金硕能够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方慕”是真的回来了。 不像是之前那样精神状况不稳定的,对着空气会痛骂两人,随便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妄想保护自己的方慕,短暂的出现一下,然后又被吓得缩回去。 这次是完全的,完整的方慕。 也是金硕和徐渡铭都不太愿意面对的方慕,好像在他的瞳孔里,能够映照出来自己,踩在对方尸骨上吸血的贪婪嘴脸。 在方慕被交给金硕的这些年里,方慕每一寸变化他都能清楚地感知,他知晓他哪一刻流泪,哪一节倔强的骨头被碾碎。 在漫长的时光里,金硕费心尽力,才造就了特纳莱酒庄最昂贵的商品。 方慕无疑是他自认的自己最完美得意的作品。 他甚至想过,在徐渡铭彻底厌倦了方慕要将他彻底丢弃的时候,金硕就可以把他捡回家,变成自己所有。 但是现在,徐渡铭和金硕用三年之间造就的“小狗”不见了。 不是不能把从前施展在方慕身上的手段再施展一遍,但是这种完成后被毁掉,需要再来一遍而浪费时间的恼火却是挥之不去的。 特纳莱酒庄的顶层包间里,徐渡铭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的那杯红酒半晌儿都没能下去一口。 正对着沙发的屏幕亮起来,播放的是正在热映的电影《半湾中月》的宣传片段,里面有几个方慕的高光镜头。 徐渡铭其实是一个很少缅怀过去的人,毕竟他过去并不是那么美好。 但是如今得势,站在他如今的高位,纸醉金迷了多年之后,也并非真的不会怀念曾经陪伴过自己,拿真心相对过自己的方慕,充满爱意的双眼。 尽管他在后来很多次的用“愚蠢,好骗,不值一提,冥顽不灵”之类的词语评价过方慕。 可是在如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遇见过这样“不值一提”的爱。 徐渡铭望着屏幕中,镜头正对着的方慕那张依旧光彩夺人的脸,做天真无邪的,阴险狡黠的笑,生动又漂亮,就如同他九年前的在学校的天台上对徐渡铭展露过的笑容。 但是方慕再也不会对自己展露出来那样的表情了,就算是“小狗”也不会,小狗只会顺从,会讨饶。 徐渡铭终于在那段宣传片播放完之后,缓缓将红酒杯放在了嘴唇边,喝下去了一口。 人有时候可能就是会这样,在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没权没势的时候觉得真心不算什么,真心能值几个钱呢,但是到后来,什么都有了,又开始怀念,想要之前觉得不值一提的真心。 徐渡铭发现了这次方慕回来明显的改变。 他没有再对自己尖叫怒骂嘶吼着攻击,他的心神被别的东西占据了。 那东西已经排在了憎恨自己这件事前面。 这让徐渡铭在某种程度上感受到了对“方慕”的彻底失去。 方慕其实在徐渡铭手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态都在,杀死徐渡铭,杀死自己,杀死徐渡铭,同归于尽,这些念头里不断地跳跃。 一开始的时候恨徐渡铭,却没有办法反抗报复他,又因为不断加剧的痛苦,想要自我了结,后来自我了结也不行,就开始做卑躬屈膝的乞求和躲避,直到自我意识的完全丧失。 在方慕细数已经是他停药的第七天的时刻。 他被金硕再一次领进了徐渡铭的包间里,初进门的时候,看到徐渡铭站在落地窗旁边。 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夜晚窗外闪烁的灯光。 方慕无数次地幻想过徐渡铭的死状,被车撞死,或者因为醉酒淹死在浴缸里,纵欲死在床上…… 鲜血淋漓,身体扭曲撕裂,或者脸色被水泡发肿得像是猪头,眼眶发黑,身姿赤裸狼狈不堪。 诸如此类的画面不止一次地闪现过方慕眼前,组成他为数不多的睡前美梦。 就像他此刻站在这里,望着距离自己不远的徐渡铭,又在开始幻想,如果自己这样一头撞过去,把玻璃窗户撞碎,抓着徐渡铭从这楼层掉下去的概率有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