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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 第26节

    “孽女,你这个孽女。”心里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怒气又翻腾上来,涨的他胸口都在疼。

    “混账东西!”陆成文直接打下了他的手,也不废话,直接去了祠堂。

    挥退了人,他才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成颂。

    “你读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啊,那昌平郡王是什么人,你竟然也舍得将明华送去给他糟践?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陆成文几乎捶胸顿足,死活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兄弟。

    “她和离在家,没人敢娶,能做个郡王妃还不好?”陆成颂不以为意。

    “你,你,”陆成文没想到他竟然丝毫悔过之心都没有。

    “兄长你别说我,你不想想你的孙女,有个和离在家的姑姑,以后亲事上肯定要生波折,嫁了她出去,对谁都好。”陆成颂说的理直气壮,又道,“我正要为齐哥儿说亲,对方听说她在家,就有些迟疑。可偏偏,她之前嫁的是宁国侯府,一般人谁也不敢娶,也就昌平郡王不在乎,这不就正好。”

    “住口!”陆成文一声怒喝,再也忍不住,“明华和离,是谁的过错?那些人在意,是那些人愚笨不通情理,可你呢,你是她的亲生父亲啊,你竟就这般糟践明华?”

    “我们自幼读书,夫子教的礼义廉耻,你都忘了吗?卖女求荣,人所不齿!”陆成文明白,自家弟弟说这么多,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不是那昌平郡王给了他好处。

    不然,官场中人不敢娶,可以明华的品貌,完全可以嫁去书香人家,那些人不会在意这些。可他偏偏这么做,不过是没把陆明华当回事,能换好处就忙不迭的许出去了而已。

    陆明华安静站在一旁,心中竟也不觉得难过——

    比起还曾给过她两分温柔的母亲,这个父亲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她这个长女。

    陆成颂被陆成文这么毫不客气的一顿说,直接戳破了自己的目的,还是当着陆明华的面,脸色顿时一僵。

    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女儿而已,昌平郡王说了,得了她,他就可以给齐哥儿安排一个官位。这笔买卖,他怎么算都划算。

    看着丝毫不在意的兄弟,陆成文逐渐失望,叫了人进来,上家法。

    “兄长?!”陆成颂这才惊了,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被打屁股?颜面何存。

    “打!”陆成文直接喝到。

    陆成颂挣扎不动,等到板子落在腰背上,剧痛传来,忍不住就是一声哀嚎。

    “兄长,别,别,我知道错了。”他忙不迭的求饶,飞快的说,“明日明熙出门,我还要出席,兄长!”

    “没事,就说你病了。”陆成文毫不在意,命人接着打。

    陆成颂又是一声哀嚎,说,“别,别打了,”他看向陆成文拼命想要求饶,可一抬眼,却看见了满眼畅快的陆明华,心口那股气顿时开始翻滚。

    “孽女,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孽障!!!”他恨恨的说,气的嘴唇都在抖。

    “和明华有什么关系,若非你为父不慈,何至于此?”陆成文上前一步挡住陆明华,甩袖说道。

    又是一板,陆成颂痛的已经没有力气在喊叫。

    常年养尊处优的人,哪里经受得住这一下下竹板。伤不了人,但是每落一板,都疼的要命。

    就这样,在陆成文的坚持下,陆成颂被打了十板,最后哀哀叫着被送回了思贤院。

    看他这样子,明日好女婿来接新娘的时候,他怕是不能出去享受被人吹捧的风光了,陆明华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下。

    “你啊,你不该跟来的。”刚才怒气上头,陆成文也没发现陆明华一直跟到了祠堂,竟眼睁睁看着他打完陆成颂,他心中顿时复杂。

    “他到底是你父亲。”他最后说。

    看着亲生父亲受罚,不说以身相替,她竟然连句话都没说。这实在是不孝顺,他有心责备,却又说不出口。为父不慈,又哪里能强求子女孝顺。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陆明华一腔怒火,在看完陆成颂受罚后消了些许,可翻滚的怒气依然汹涌,最后面无表情的说。

    察觉出陆成文话中的不满,她顿时心凉。

    连伯父也觉得她错了吗?

    “你啊,今天的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你的不是。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陆成文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怜惜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口中轻声说。

    陆明华一怔,愣愣的看着陆成文,伯父这是在,教导她?

    “世人的口舌,有时甚至能杀人,你还有好长的日子,终究要克制一些。”陆成文轻声说。

    陆明华从来都无依无靠,走到今天只是凭着胸中那一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她认同陆成文的话。可她已经一忍再忍,一再退让,那些人尤不知足,想拉她下万丈深渊,既然如此,她索性也就直接豁出去了。

    可面对着长辈的关怀,她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还有昌平郡王那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以后你要多加小心。”陆成文默了一下,惭愧的说,“伯父没用 ,护不住你。”

    伯府终究已经没落,而昌平郡王纵使再不得帝心,终究是个有爵位的王室中人,他们伯府,招惹不起。

    “明华会小心的,伯父放心。”陆明华浅笑。

    和陆成文分别后,这次他没有挽留,还嘱咐她最好少回来,有什么需要的给他送信,他为她准备。

    种种嘱咐,是陆明华从未有过的。

    她心中感动,乖巧应下。

    从书房出来,外面马车早已经准备好,陆明华正要过去,可没走多远,就在路上遇见了慌张的秦氏和扶着她的陆明熙。

    她驻足看去,陆明熙抬眼看来,嘴角飞快一勾,满是幸灾乐祸。

    “明华,刚才怎么了?您爹他怎么就受了家法了?”府上张灯结彩,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入目满是喜色,这大好的日子,秦氏不想坏了女儿的好事,强行忍住泪意,见到陆明华后上前问道,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

    陆明华放下手,侧身避开。

    秦氏一顿。

    “明华?”她疑惑的看着这个女儿。

    陆明华不想耽搁,三言两语说完刚才发生的事情,越过她们就想离开。

    “明华!你,你怎能如此?”秦氏已经惊呆了,就是陆明熙,眼中也闪过诧异,没想到陆明华竟然如此决绝。

    “不然呢?”听着秦氏那种不赞同的语气,陆明华强行按下的怒气再次翻滚,驻足回眸冷笑,说,“我就任由我爹卖了我吗?”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明华谢过,但是我不用。”陆明华直接打断,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氏,说,“初嫁从夫,再嫁从己,我以后如何,就不劳秦夫人和陆二老爷cao心了。”

    说出这句话,说出这个她早就想叫出的称呼,她心中仿佛一块悬坠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下,她由衷的,从心底最深处,深深的松了口气。

    就这样吧,她倦怠的,又带着些许放松的想。

    “你,你叫我秦夫人?”秦氏愣了。

    “秦夫人,明华告辞了。”陆明华微微福身,转身就走。

    “jiejie,”陆明熙叫了一声,可陆明华理都没理,直接走远了,她不由失落蹙眉。

    若是以往,她这幅样子,秦氏看见早就要过来安慰,可陆明熙垂眸半晌,身边的人竟也没有动静,她眼神一动看去,只见秦氏愣愣的看着陆明华离开的方向,失魂落魄。

    她眼神一冷,讽色划过,握住秦氏的手臂,开口轻咳起来。

    秦氏立即回神,一阵关切揽着她回去,可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陆明熙见了,一口银牙都要险些咬碎了。

    将伯府抛在身后,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朝着山中的别院走去。

    在傍晚来临之前,陆明华遥遥看见别院,她不由安心的舒了口气。

    下了马车,直入府内,李嬷嬷高兴的让人准备洗漱,坐在亲手装点的卧房内,陆明华的胸口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之前凭着一口悲愤之气,她什么都没觉得,直到现在觉得安全了,才惊觉当时自己都做了什么。

    威胁父亲,和大伯告状,眼睁睁看着父亲受罚一字不发……

    她当时甚至觉得只是如此还不够。

    现在回神,才发现当时有多凶险,她做的有多大胆。

    但凡她迟疑一点就会被关在小院,伯父到底不好越过父亲来管她的事,说不定她会一直被陆父关着,直到送上花轿。

    后来找陆成文告状更是大胆,如果她看错了人,陆成文也赞同送她入郡王府呢?

    愣神半晌,她竟把自己吓出了冷汗。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神,陆明华叫来了水沐浴,准备好好去一去在侯府沾染上的晦气。

    旁边,听着安静了一天的隔壁忽然热闹起来,燕元华放下了手里的兵书。

    “外面在吵什么?”他扬声问了一句。

    候着的亲兵打听了一下,说是隔壁家的主人回来了。

    “这么快?”燕元华有些惊讶。

    他站起身,想着今早陆明华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念不由微动,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过去拜访似有不便,他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两家别院挨着的院墙旁。

    两个别院布置的大体相似,都是三进的院子,正房自然在二进,他从这里抬头看去,甚至能看见隔壁小楼的一角。

    之前好几次,他都隐约在里面看见了陆明华的身影,她似乎很喜欢那个小楼。

    今夜月色不错,陆明华沐浴过后,到底心绪难平,就让人在院中准备好了酒菜,准备就着月色,借酒消愁。

    石桌旁种着一棵桃树,眼下枝头已经抽出星星点点桃红色的花苞,只是瞧着,就能想象着以后花开满枝头的热闹。

    陆明华一口一口喝着酒,不知不觉,竟喝完了一壶。

    “小姐,不能再喝了。”李嬷嬷轻声劝阻。

    院墙隔壁,恰好走到这里来的燕元华脚步微顿。

    微微的酒香被微风送来,他顿时恍然,陆明华这是在喝酒?

    “再来一壶。”陆明华没听李嬷嬷的,她今日一遭,心绪难平,眼下只想大醉一场。

    她如此坚持,李嬷嬷只好听命。

    院中下人早就被遣散,陆明华没了一直坚持的仪态,腰身放软,撑着额头,靠在了石桌上。

    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她拼命想要忍住,可酸涩的眼睛完全不听她的。心中种种情绪翻滚,忽然就再也绷不住,趴在石桌上抽泣起来。

    她哭的声音不大,不被重视的人,连哭泣都是沉默的——

    反正也没人在意,也没人会哄。

    然而,这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随着风被送去隔壁,却让素来笑着的男人敛了面上的笑容。

    明明当初遇见歹人,她心中害怕的时候都没有哭,可今日怎么就哭了。

    这次回京,发生了什么?

    “小姐,诶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李嬷嬷拿了酒回来,瞧见自家小姐在哭,惊了一跳,忙过去扶着她的肩膀一叠声问着。

    “嬷嬷,我,没事。”陆明华咬住牙稳住声音,忍住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