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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何凌山现身,令仪的目光就一直钉在他身上,甚至没有去注意站在后面的温鸣玉。等何凌山走近,他竟然主动开口:“我认得你。” 因他是白枫饭店那场刺杀的策划者之一,又是长期与温鸣玉作对的人,何凌山无法摆出什么好脸色,仅是板着脸应道:“我也认得你,阮二少爷。”令仪轻轻地笑了,像个宽恕不懂事孩子的长辈:“你和你的舅舅长得真是像,都那么令人讨厌。”他终于把视线转向温鸣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温先生,你和我的父亲谈了什么条件?” 温鸣玉的态度倒不像何凌山一般冷硬,与他开玩笑似的道:“你不如猜猜看?” “总归要他付出不小的代价。”令仪把头贴在墙上,感叹道:“你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可怜的我的父亲,这样一把年纪,还要替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善后。唉,真是笑话。” 他的语调含着一种惨淡的讽刺,温鸣玉听罢,忽然问道:“是你放走了盛敬渊?” “别跟我提他。”令仪冷冷地说道:“对我来说,这个人已经死了,我不想谈论一个死人。” 何凌山起初还以为对方真杀死了敬渊,面带惊讶地看了温鸣玉一眼。温鸣玉对他摇摇头,平静地道:“你私下放走我要找的人,就不怕我把他的帐算在你头上吗?”令仪道:“那就算在我头上吧。我技不如人,你要杀我还是要借故为难我的父亲,我都认了。但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温先生,我十分的不喜欢你。假使我还有命活下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顿时激起了何凌山的怒气,他一把提起令仪的领口,迫近对方道:“那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第二次,再让我抓到你,不管谁来求情,我都会直接将你的尸体送去沪清。” 令仪对上他凌厉的目光,却一脸木然的,半晌才笑了一声,低声喃喃:“盛敬渊没有说错,你真护着你的父亲。你们舅甥两个,都是同样的傻子,认准了一个人,是化成灰都不肯变心的。” 温鸣玉摸了摸何凌山的头,示意他放开手,随即才道:“阮二少爷,知道你被我抓走之后,第一个向你父亲报信的人是谁么?”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令仪霎时盯着他,眼中浮出几分惊慌来,疑道:“是敬渊?” “你还不算太笨。”温鸣玉道:“你的父亲应当给你说过我的规矩,凡是对我动过手的人,无论他是谁,我必定会原原本本地奉还回去。如今你之所以还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全因为你的父亲答应了我一件事。” 令仪终于失态了,一把攥住温鸣玉的衣摆,颤声道:“不,别牵扯上他,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干系了!温鸣玉,伤你的是我阮家的人,你要报复,就来报复我。我向你保证,盛敬渊再也不会与温家为敌,没有我,他盛敬渊什么事都做不了!” 温鸣玉垂下眼看他,任由他一声一声地恳求,才近乎怜悯地道:“太晚了,他和你的父亲已经在来燕城的路上,他自愿用自己换出你。” 听到自愿两个字,令仪的脸几乎扭曲了一下,瞪着通红的眼睛低声道:“温鸣玉,你放过他,只要你放过他,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温鸣玉笑出声来,用拇指掐住令仪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看自己:“二少爷,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一笔勾销,这四个字轮得到你来说吗?”语罢,他丢开手里那张脸:“你的父亲明天就到了,在见到他之前,请你注意你的言行。毕竟——”他看了一眼何凌山,嘴角弯起淡淡的笑意:“我们这位现任的当家先生,还没有想好要怎样处置你们两个呢。” 令仪身子一歪,颓然地坐着。他的眼睛红透了,脸颊上的肌rou微微颤动,那神态分不清是痛恨还是难过。何凌山头一次和这个人见面,原本只把对方当作仇人看待的,然而如今看到令仪这副模样,竟然莫名地颇受触动。他扯了扯温鸣玉的衣袖,飞去一个眼风,温鸣玉见状,便不发一言地撇下令仪,与他一同走了出去。 温鸣玉道:“想说什么?” 回头看了看重新合上门的房间,何凌山沉思片刻,缓缓地道:“听尚英说,我舅舅对阮令仪撒了很过分的谎。”温鸣玉笑道:“看他那样子,同情他了吗?你要知道,他虽受了蒙骗,但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傻子。要不是他对燕南的生意感兴趣,就算盛敬渊再撒一百一千个谎,他也不见得会踏入燕南一步。”何凌山却道:“我舅舅骗他骗得这样惨,他倒拼了命的要救我舅舅的命。” 说到这里,他才突然明悟,为什么自己会特别地受到感触。他曾与令仪一样,自觉无望却无法不坚持下去地爱上了一个人。陷入那样一种感情,无疑是对尊严与理智的最大的背叛,可一个人的心若能完全由理性作主,那也不能算作一般的人了。何凌山忽然笑起来,不顾周围还有旁人,一把抱住身边的温鸣玉。 他突然的撒娇难得让温鸣玉有些不知所措,在他肩上抚了抚,轻声道:“这是怎么了?”何凌山摇摇头,仍旧微笑着注视他。值得庆幸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永远不须体会,永远也不须知道此刻自己与令仪共同经受过的那种煎熬。时间过去得太久,现在何凌山回想起从前一厢情愿的自己,倒渺远得像是梦里发生过的事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