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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训从话里捋出来个信息:“男的啊?我还想着你是不是英雄救美了呢。” “狗熊莽树还差不多。”陈林虎自嘲一笑,“树没救下来,还差点儿让我给连根儿拔了。” 张训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他这个话头,咬着烟屁沉默。 “你这儿呢?”陈林虎却有点儿放松了,张训给他一种自己说什么都行的感觉,便耸耸右肩,示意张训。 “啧,”张训咂舌,“咱俩还得在卖惨这方面扯平一下是吧。” 陈林虎乐了:“你不想扯平我也没办法。” 他一笑张训就没词儿了,想了想:“小时候有一年过年,我离家出走,在火车站被我爸逮到了,给了我一嘴巴子,摔地上的时候拧在烟头上烫的。打那之后我走路上见没熄灭的烟头都得上去补两脚。” “……”陈林虎觉得张训好像用一种朴实无华又简短的叙述方法,讲了一件让人于心不忍的晦涩故事,他隔了老半晌才找了个不那么突兀的开口方式,“你还离家出走过?” 张训笑道:“未遂嘛不是。我那会儿小,想回农村找我奶奶,到车站了才知道没带够钱买票——当然也没成年,没身份证什么的,就一边儿在外边找有没有人把钢镚掉地上,一边儿幻想怎么混上火车,结果两样都没结果,我爸就神兵天降了。” 想起之前张训说他已经没可以投奔的亲人,陈林虎意识到,曾让张训离家出走去见的老太太八成是已经没了。 这种人生里一笔划过的剧情,对于当年还得靠捡钢镚儿混火车的张训来说应该是不小的打击,但因为时过境迁,已经成为多年后初秋夜里可以跟人随便说起的小事。 但陈林虎觉得,能让一个人活到这个年纪,还能记得是怎么捡钢镚儿的事儿,即使已经没有了当初发生时留在记忆中的鲜明色彩,但依旧是灰扑扑清晰的疤痕。 陈林虎用抚摸过肥猫的指尖隔着袖子布料轻挠了两下张训的胳膊。 “别,”张训被这个僵硬的安慰动作整得半边身子有点儿麻,“跟您这往脸上添彩的比起来,我这个真是不值一提。” “您也很猛,”陈林虎说,“一般人拧不了那么圆的疤。” 张训心想这嘴可真没白长。 刚才陈林虎轻的能把人全身痒痒rou都唤醒一样的抓挠让还残留在手臂上,真奇妙,明明隔着布料,张训却觉得触感十分清晰。 “你后悔过当时做的事儿没?”张训忽然问。 陈林虎停顿一秒:“当时我不拦,也会后悔。” 张训明白了,陈林虎事后对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有过轻微动摇。 “我不是后悔做这件事儿,”陈林虎的猫条喂完了,肥猫撂下碗就六亲不认,确认陈林虎再没存货后抖着耳朵扭到一边儿舔嘴跟爪子。陈林虎把猫条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也双手向后撑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道,“我就是总会想,我要是能做的更妥帖就好了,更机灵一点儿。” 张训觉得这挺难的,毕竟陈林虎可是一落地就是四条边笔直的类型。 “我要能像你这样,”陈林虎说,“就挺好的。” 至少陈兴业做梦都能笑醒。 张训却没作答,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这样也很好。方头方脑,变成圆的得多费劲啊。” 陈林虎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头去看的时候,张训已经站起身,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前。 鼠标被他晃了晃,电脑屏幕亮起,大量的文字稿件正提醒张训他还有一堆工作没做完。 他一起身,四周的环境似乎也跟着起了变化,令人觉得视线朦胧的光线褪去,原来自己身处老旧二楼的小卧室的意识重新清晰。 话题好像被仓促地截断,张训看着满屏的“蚂蚁”,习惯性地按亮打火机,快凑到烟头时才想起陈林虎,瞥了他一眼又熄灭了火苗。 “你抽吧,”陈林虎站起身,他的头发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我回去了,今儿谢了。” 张训刚才一瞬间浮起浅淡的焦躁,非常莫名其妙,但看到陈林虎坦然的眼,这点儿情绪就跟小褶皱似的被抚平了。 “我们仙鹤该做的。”张训把烟点上笑了笑,“拜拜,早点儿休息。” 陈林虎对这种客套的用词没什么额外的应对方式,沉默地点了下头。 刚才漫无目的的闲聊这会儿就成了客气的告辞,张训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儿什么,但那句“我要能像你这样”反复盘桓在张训的脑海,他从嗓子眼里泛起一些粘腻的苦味。 “你能不能,”陈林虎却开了口,“借我几本书?光玩手机很无聊。” 张训愣了愣,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把陈林虎刚才看到一半的漫画和后续的几本全找出来,一股脑塞到他怀里:“拿走,都拿走。” 陈林虎还没说自己想看什么,张训就精准无比地找到了他需要的那几本。 “我想借拿本你也看得出来?”陈林虎问。 “我洗完澡出来你就看的这本,”张训道,“我记着呢。” 陈林虎有点儿意外,但又觉得如果是张训,这点事儿又很自然,他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香烟腾起的烟雾熏到了,张训眯着眼扭过头去,又从床头抽了一本摞在陈林虎手里的那一叠书上。 陈林虎又跟上回没看完的《小王子》见了个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