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页
想了一个晚上,他终于知道缺了什么了。 画里缺了他的爸爸。 第二天早上,他一大早就起来了。用画笔在mama背后画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的爸爸。 这幅画被他折起来放在了那个装小红花的盒子的最下面,小红花满满登登地把画遮住了。 只有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一个少年对完整家庭的日夜期待。 —— 自从上次亲子运动会之后,他幼儿园里的朋友都不喜欢他了,说他身上有病毒,碰了就会没有爸爸。 他好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爸爸在哪儿去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毒,那种沾上就会没有爸爸的病毒。 手工课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同桌的手肘,对方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像是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甩了好几下手臂。 对方眼里的厌恶像是化为了实质,针一样扎得他生疼。 女孩儿尖锐的声音在班上响起: “啊——贺秋桐你烦不烦,你这个有病毒的人还来碰我,你就是想传染我!” 班级上的窃窃私语不断传入贺秋桐的耳朵里。喧闹嘈杂的教室里那些话语却还是清晰可闻。 -‘好恶心啊,他可千万别碰我。’ -‘我爸爸对我可好了,我可不想像他一样没有爸爸’ …… 别说了,求你们。 他感觉自己的右手在颤抖,他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可越想停止颤抖就越不得要领。 那些人的声音像是永不停止一样传入他的脑海,那些声音就是一个个的举着枪的小鬼在他的脑子里胡作非为,引爆一根有一根的神经和血管。 “我叫你们别说了!啊!”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尖利,刺耳到几乎快要破音。 他想,他对父亲的恨意就是在此刻开始埋下的, 班上有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死一样的寂静之后是更大声的噪音。 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的声音有多么微弱,微弱到在他的这些同学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不再在班级里发声,他搬去了班里靠窗的最后一排一个人坐。 他以为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他一直等啊等,忍啊忍。 终于他等到了升上学前班的时候。 可他发现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与他一同升上学前三班的人里有几个是他幼儿园的同学,他们像臭虫一样到处传播着他是个带着病毒的没爹的孩子。 他还是回到了那个最后一排的角落的位置。 他不再主动去与人交流,有人经过时他懂得了尽量把脚往回收。 这个位置与窗户和垃圾桶为伴,他喜欢把窗户大开着,让垃圾的味道散散。但是班上有同学不喜欢吹风,总说他不怀好意想把全班都吹感冒,所以他也不再开窗了。 但他还是喜欢看向窗外。 这是二楼的教室,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小树苗正好也生长到这个高度了。有风吹过的时候,树梢细,会跟着风一起晃动。 所以他没开窗也能知道,现在风来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走,他已是小学二年级了。 班上虽没了那些嚼舌根的令人难堪的同学,但他也习惯了在班级上保持沉默,不必要时绝不开口。 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他在班上没有什么朋友,他也不奢求什么友谊,只觉得现在的状态已经比学前班时好太多。 他很珍惜这份平静。 可他天生就不受上天的宠爱,命运也总喜欢跟他开天大的玩笑。 在一个平静的一如往常的中午。 他刚吃完午饭,就被班主任喊到了办公室里——他们家的保姆阿姨居然来了。 老师一脸疑惑地向他提问:“秋桐,这人你认识吗。” 还没等老师的话说完,保姆阿姨就满脸急切地牵着的手想把他往外拉,另一边说道: “小桐啊,快跟阿姨走,别再耽搁了。去医院看看你外公!” 外公怎么了?! 贺秋桐的嗓子发紧,一句简单的问句却一直卡在他的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的脑子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砰’地击中了,陷入了一片空白。 外公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身体一直都挺硬朗的,平时晨起还要锻炼,这怎么就住院了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车里,保姆阿姨好像一直在他的耳边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在水里传音一样,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断断续续又啰哩啰嗦。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煞白,只能一脸木讷地跟着保姆阿姨一路赶到了市人民医院里。 第47章 噩梦的开始 贺秋桐一路小跑到市第一医院的住院区,扑面而来的是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感觉心口像是被大石头压着,闷得喘不过气来。 电梯里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上升,叮—— 16楼到了。 他迫不及待从刚开的电梯门缝里挤出去,匆匆忙忙地跑到了1676号病房外。 房门虚掩着。 贺秋桐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却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回去跟mama说着刚才被他打断的话题了。 男人背对他,看不清表情。但他能看见mama泫然欲泣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