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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丁入亩最大的不同在于,这项政策,将丁银摊到田税里征收,直接废除了人头税。 比如原先每人每年要交二钱银子的丁税,现在不交了,那么这二钱银子的丁税去哪了?到田里去了,也就是说,以后每亩田,加收二钱银子的田税。 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无田的不交。 这对于整个封建王朝,都是极为大胆先进的举措了。 小农经济时期,田税就是一个国家重要的收入来源,废除人头税,就意味着要少收不知多少税收,这也就是为什么,尽管这项政策为百姓带来沉重的负荷,但却能延续施行上千年,因为即便再英明的皇帝,也不会为了让底层百姓过得好一些,就愿意面对国家财政收入大减的情况。 而废除人头税,真的会让减少税收吗,实则不然。 因为繁重的人丁税,导致历史上人口很难突破一个亿,每当人口到达七八千万的临界点时,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导致大量流民,百姓生活贫困,然后就有起义,然后就有乱世,紧接着人口锐减,周而复始。 没有人,就没有征税的对象。 历史的真实经验早已给出答案,摊丁入亩的施行,不仅没有让国库空虚,反倒让这个已露颓势的王朝,在英明的当权者手中重新焕发生机。 其一,这项政策极大保护了无地无产百姓的权益,无地不交税,他们不需要再缴纳人丁税,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挣钱活下去,穷人卸下了沉重的枷锁,可以大胆生育,即使不用交丁税,也能养得起孩子,不至于成为流民,国家人口一下就上去了。 其二,此举必然会动摇一大批官员的摇钱树,可以极大程度的打击贪腐问题,对于整个社会的安定都有极大的益处。 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正是因为它太先进了,反对的人一定数不胜数,把人头税给取消了,地主官绅们收入锐减,他们再也不能通过压榨手下的佃农们收取高额税收,反倒因为自己田地多,要交比以往更多的税。 虽然人头税不算彻底废除,依然变相地加到田里去了,但比起往前千百年来沉重不堪的税收制度,已经算是一步跨时代的巨大进步。 见她长久不说话,周显不悦地浓眉一皱:“怎么,你有其他意见?” “不,我没有......”钟荧干巴巴地解释,“我只是在想,您这一举措,必然会得罪大批官员......” 周显冷笑一声,极为不屑:“朕是皇帝,想做点什么还需要怕这怕那,谁有这个胆子跟朕对着干,怕是嫌命长了。” 这倒是,幸运就幸运在,提出这项政策的人,是当朝最高的掌权者,换个其他人试试? 只要是触及权贵利益的改革者,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被五马分尸的商鞅,被鞭尸的张居正,郁然病逝的王安石,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这是大黎朝百姓的幸运,他们有个开明进取的皇帝,同样也是钟荧的幸运,若是遇到宋徽宗那种皇帝,她才懒得教着发展工业,天天在大荧幕上宣传人人平等思想和君主立宪制度,顺便给百姓教着怎么做武器炸药,让他这个皇位别想坐安稳。 她再次对周显改观,他纵然有古代当权者的通病,傲慢自负,好面子,不把具体的人命当人命,甚至在做这些有利于社稷的举措时,都很难分得清,他这样做到底是真心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刷名声好青史留名。 但对于百姓来讲,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皇帝了。 不论出发点和过程如何,只要结果对了,就是值得赞颂的。 想到此,她感慨叹道:“陛下,您是个好皇帝,百姓们会永远感念您的恩德的。” 周显得意一笑:“比之你们的唐宗宋祖又如何?” 钟荧半真半假地答道:“差之远矣。” 周显被捧得心花怒放,双眼亮得堪比灯泡,眼睛周围的褶子被肆意的大笑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看得钟荧满脑袋黑线。 倒也没必要这么喜欢比较吧,我随便奉承你两句,你还真信了? ... 自打知道周显要推行摊丁入亩,钟荧就时刻关注着朝堂方面的消息,有时候勤快一点,五六点就开了直播,哈欠连天得跟着他们上完整个早朝。 摊丁入亩一事,周显似乎只告诉了大皇子一人,她时常就看到父子二人关起房门就这项政策进行长时间的商讨,将每一处细节都搬出来,与大黎现有的田赋政策做对比,分析它会带来哪些利弊,以及有没有哪里不适合大黎国情等等。 每一处细节抠得不能再细,直到半月后,周显才在早朝时正式提出摊丁入亩制。 果不其然,当即就跪倒了超过三分之二的臣子,恳请他收回成命,然而周显并不需要他们同意,不论他们反对与否,他都铁了心要这么干的。 再说,这是一项现成的已经完善的政策,钟荧后来还给他找了清朝田亩制度这方面的书供他参考,周显父子两个人就能把制度从颁发到落地的每一个环节都敲定,并不需要寻求他们的帮助,他们只需要按照吩咐去实施就可以了。 君心似铁,任臣子们在正和殿门口从早跪到晚,都没能劝他回心转意。 御史悲愤地一头撞在柱子上,鲜血染红白玉长阶,临晕过去时,还在挣扎着高声叫喊:“陛下,丁银不能废!丁银不能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