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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不起 第7节

    那句“不认识”也彻底变作过去式,方斐再不用纠结。但他还有一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这时气氛好,干脆问对方。

    “杨导。”方斐学刘珊妮、学韩斜她们的语气,“你为什么选我?”

    “嗯?”

    方斐固执地说:“我们好久没见,为什么刚见面,你就会突然做出决定?太偶然了吧。”

    杨远意的回答则令他始料未及。

    “阿斐,我不是‘刚见面就做决定’。”他端着方斐买的咖啡,香醇的一股奶香在唇齿间回甘,“我一直知道你的情况,但你有男朋友,我不想见你。”

    窗外的阳光半遮半掩地透过云层,看不见树也看不见鸟的高处有了悬空的失重感。

    方斐一时间说不出话。

    “但是还好,你现在分手了。”杨远意把咖啡放下,牵住他的大拇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含,“我知道你会去金视的节目,所以温婷找到我时才答应帮沈诀救火。”

    “……”

    “对我而言只有第一次见面才能叫‘偶然’,现在你站在这儿,是我蓄谋已久。”

    第七章 男主角

    以前总听说“一石激起千层浪”,方斐少有类似的感觉,惟独这时十分清晰地感知到微微的失重感,接着涟漪泛起,久久无法消失。

    灰蓝色眼睛里聚着星星,杨远意仿佛在审判谁,却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完全预料到了方斐的反应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坐下,认真端详片刻咖啡杯上的“方先生”,杨远意抬起头:“我没有威胁你。”

    “知道……”方斐发音艰难,“我就是……”

    “觉得我过分,不早联系?”

    方斐:“……”

    早先也因为方斐的前任有心复合他们才选择分手,都说陈遇生眼里揉不得沙子,杨远意又何尝不是?甚至某种程度,他比陈遇生更坚决。

    所以方斐可以理解杨远意的选择,且已说服自己对杨远意并不重要,从未期盼对方竟会始终放一束目光在他身上。于是听见真相——这几年对方并非完全抛下他——方斐羞愧与激动交叠,后背开始窜过火花一般发抖。

    “……我只是没想到。”他压低声音,却说不下去了。

    有人推门而入,拯救了方斐的不安。

    “来得不是时候吗?”爽朗男声直插进了空气。

    杨远意眉目一敛,已经提前有了笑意:“确实不是时候,我们刚喝完咖啡,没你份儿。”

    男人立刻不满:“老杨,不够意思!”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杨远意不客气地说,揽过方斐的肩给他介绍,“来,看看我的男主角,感觉如何?”

    “嗯……”他拖长声音竖起大拇指,“这次的眼光靠谱!”

    方斐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杨远意勾了把他的肩,偏过头示意:“阿斐,这是许穆,编剧。”

    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在哪儿见过对方。

    原来是编剧大人。

    许穆微胖,头发没怎么打理,不到四十的年龄配玳瑁框的眼镜后有点显老。他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向方斐伸出手:“你好你好!我知道你,方斐。”

    “许老师,您好。”方斐稍显拘束,和他握了握。

    “我看过你演的《荒唐故事》,角色很不错。”许穆提起戏就停不下来,自来熟地沉浸进去,“尤其结尾处理……”

    方斐突然有点懂了为什么杨远意能和他聊剧本聊到四点钟。

    眼神相碰,杨远意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目光仿佛无声地证明:看吧,话真的很多。

    但许穆话多不是坏事,起码证明他对工作特别上心。

    业内不少编剧已经身兼数职,挂名拿钱更是常态了。像许穆这样,一心钻研写故事的人屈指可数,正因为稀少就更加可贵。

    他不是没试过转行,几年前过了一把导演瘾也成绩不俗,但后来再没多提过继续了。沉寂一段时间,许穆再当编剧就是跟叶承荣,改《风中残烛》的本子,票房口碑双丰收。杨远意请了他合作剧本,其野心显而易见:

    钱和奖,总要至少拿一个吧。

    许穆来后气氛活跃得多,他不是闷头写文章的人,话多,妙语连珠,每个人进门他都去打招呼,会议室热热闹闹,一扫之前的冷落感。

    总策划程树,编剧许穆,摄影常怀宇,以及暂定的除了方斐以外的女主演曹歆然和重要女配贺佳。

    每个名字拎出来或许不够星光灿烂,但绝对重量级。

    许穆自不必提,程树是烁天电影部门的二把手,常怀宇在国内外导演的组内都担任过摄影组长。曹歆然十四岁出道至今已经两次提名金玫瑰的最佳女配奖,业内不可多得的天才少女。而贺佳,更是柏林影后,中生代里实力不俗的一位。

    程树对这个团队很满意,发言时踌躇满志,听得方斐无比紧张。

    他仿佛会议室内最不够资格的人,随时都可能因为表现不好没有自信被踢出去。方斐低头抓着手指,剧本摊开,但他看不进去。

    一只手突兀地伸到眼皮底下,方斐愣了愣,接着被它握住了。

    掌心温暖干燥,抬起头,方斐对上杨远意安抚眼神,嘴角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挑后迅速回复到原来的弧度。

    程树正在进行最后的慷慨激昂的陈词,杨远意朝方斐略一倾身。

    “有我在。”他用气音说着,“不要乱想。”

    后来方斐回忆人生中这场重量级的会议,列席诸位,天气如何,时长多久,统统被挤占得模糊不清。杨远意的表情他也记不得了,惟独喷在耳垂的热气与压低了也听得分明的三个字,“有我在。”

    也许杨远意看出他的忐忑,知道他紧张,也许杨远意只是习惯性无差别放电。

    不论如何,此前对他“蓄谋已久”的一丝裂痕消失殆尽。

    会议结束,其他人都离开,杨远意把方斐留下来了。

    “剧本可以正式进组再慢慢读,不过这两天你也看个大概,找找感觉。下周等歆然的时间空出来,要给你们拍定妆照和概念海报了。”

    一开始说的还是正事,等方斐依次记住,杨远意话锋一转:“我打算等天气冷一点再开机,这段时间打算去几个预备的取景地再走一走……你如果读完剧本,有想法了,随时发消息给我。当然,有其他事也可以发。”

    “比如?”方斐明知故问。

    杨远意捏了把他的鼻子,沉声道:“比如你有其他的需求。”

    动作亲密,方斐说话也放肆了:“我想潜规则导演,可不可以?”

    杨远意顿时露出了然神态,眼角弯起,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门禁卡,暧昧地往方斐的牛仔裤兜里插,顺手勾着他的皮带向前一拉。

    眼神交汇瞬间,方斐忍不住舔吮杨远意的嘴唇。

    和他的手掌总是暖热相反,杨远意的眼睛、嘴唇四季都微冷。方斐每次都想让它们烧起来,可很难在更深入的时候保持理智,只好悻悻作罢,满怀不甘心地计划这下一次。结果失败次数居多,成功极少,除非他被杨远意弄得快失去意识了。

    只有那种时候,杨远意才会放下理智全心没入方斐,由单方索取变为互相纠缠。

    唇舌缠到感受到腥味和痛,方斐呼吸急促地撤开,手却还被他攥在一起贴紧后腰。气息逼近,方斐期待地阖眼,等待第二轮深吻。

    但杨远意只是鼻尖与他一贴,抽出放门禁卡的手指,哄小孩似的说:“好啦,不逗你,门牌号上面有的,密码我生日。”

    “随时都能去吗?”方斐故意试探,“不会我哪天打开门,您和别人在一起吧。”

    杨远意说:“你试试看。”

    有威胁的意味,更像调情,杨远意说完就放开方斐的手,很危险地压着他,困在手臂间,埋头咬方斐颈间跳跃的脉搏。

    握他纤细却柔韧的腰往上推,方斐喉间发出一声喘息,接着看向门口——

    “早锁了。”杨远意呢喃,牙齿叼着他的衬衫扣子轻巧解开,再咬住衣领往旁边扯,露出一大片冷白的皮肤。几天前留的吻痕已经看不出,一点瘀都没留下,杨远意皱起眉,一颗心忽地烧着,想要再次把他涂满自己的印记。

    赤裸时皮肤有些微的战栗,方斐几乎仰倒在宽敞的会议桌上,吻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有逐渐不满足的意思,衣服也被卷起了下摆堆在小腹。

    他连忙抓住杨远意的衣服保持平衡:“不要了不要了,真的,我晚上还有事。”

    “能有什么事?”

    “和傅一骋约了吃饭。”方斐强调,“正事,他是我大学同学,为了让我去金视的节目他说了很多好话。”

    杨远意不抬头,腻着他:“我帮你说了更多,怎么不和我吃饭?”

    睚眦必报的性格显露出边角,方斐“啊”了声,暗道失策,心里开始盘算一会儿失约该如何对傅一骋解释,放开所有戒备等着杨远意和他计较。

    对方却只装模作样地吓他,把侧腰揉了又揉,然后起身了。

    衬衫有点皱,杨远意低头试着抚平,见方斐还保持着半躺的姿势,衣衫凌乱,苍白的面容染上浓郁湿润的红色,突然后悔刚才放开他。

    不过杨远意很少改变已经做出的决定,他拉方斐起来,故作不悦:“算了,你和那个金视的同学约在哪吃饭?”

    “嗯?”方斐擦着嘴唇肿起的地方。

    不会想跟着去吧。

    杨远意拿起自己那只包:“开车捎你一段。”

    方斐跟在他身边走进电梯,没有第三个人,他突兀记起今天杨远意在各位剧组的重量级成员面前介绍他,一遍一遍:

    “我的男主角。”

    每次杨远意好像都是这么说的,毫不客气地加上前缀,宣誓所有权。

    “所有权”的念头让方斐几乎立刻涌起隐秘的兴奋,他深知自己怪癖如此,这会儿可能已经开始耳朵发热,低下头,没敢看杨远意。

    这副模样让原本显得冷淡严肃的英俊青年多了几分可爱,杨远意从电梯的镜子里看见,背过手,抓着方斐的一条小臂,坚定地往下移,直到完全把他的手包进掌心——杨远意看着并不魁梧,可他和方斐体型的相差却体现在所有地方。

    “你在想什么。”杨远意带着笑。

    “我……”方斐藏着慌乱,故作镇定,“就是想,您怎么要选我。”

    “还在纠结。”

    “没有纠结。”方斐解释,“我只是……好奇,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猜是不是因为我们做了什么?”

    猝不及防被戳破了一些丑陋猜测,方斐愣了愣:“不,我……”

    “方斐,你能演得很棒,你也很适合——这和我们是不是上过床没任何关系。”他没有回头,直视前方,“所以不要妄自菲薄,随别人怎么说好了。”

    捻着指尖残余温度,电梯从二十多楼下降时耳朵里像塞着棉花。

    “当然,也有一点点私心作祟。”握着他的手更用力地一攥,杨远意眼角勾了勾,“毕竟我不是从没想过你。”

    方斐耳膜振动,胸口犹如擂鼓。

    杨远意居然认了他们的“不正当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