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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以前到没到这种地步,以后是一定到了。” 曲红昭微微叹气:“此事一出,陛下会非常非常被动。” 果然,消息传出去,原本不想掺和其中的人也愤怒起来,京中众世家同仇敌忾,谴责京兆尹逼死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不提尹家试图玩弄律法才导致重判一事,将话锋集中在纵马伤人罪不至死一点上,声讨寒门出身的人,逼死了一个原本有大好前途的世家公子。 他们说,尹二公子少年意气,不意伤人,已知悔改,却硬生生被寒门的步步进逼所逼杀。 多懂事的孩子啊,为了不连累世族勋贵的名声,宁愿以死明志。 事情愈演愈烈,尹家人在朝上哭了几回,皇帝也终于从寸步不让变成了沉默。 人命在前,寒门势力实在也不好拿此事再做文章,他们节节败退。 尹二少爷本是国子监弟子,此事一出,国子监群情激奋,分学额给寒门子弟一事也被无限期搁置下来。 众人上书要求帝王治罪京兆尹,降他的职,皇帝顶住压力,从中斡旋,勉强保住了他。 只是京兆府门口不停有人放置花圈、招魂幡等物,派衙役驱赶了几次,却屡禁不止。 京兆尹自家的府邸附近,也常常有人在半夜哭丧,哭尹家公子可怜,还时不时唱起招魂歌,搅得四邻不安。 京兆府捉了几个被收买的混混下狱,却仍有人不停sao扰。 京兆尹年迈的母亲每天抹着眼泪担惊受怕,儿子回府时也带了一身伤。 原本想和勋贵世家硬刚到底的京兆尹大人终于顶不住压力,自请调职出京。 皇帝只能叹了口气,允了他的请求。 这是世家的胜利,也是帝王的败退。 曲红昭没法想象那些世家会有多得意——在他们眼里,年轻的帝王试图挑战世家大族在京中根深蒂固多年的势力,最后却不得不向他们低头。 这一场寒门与世家的博弈,终究是世家胜了。 尹家得到了安抚,赐金银、赐绫罗。 淑妃升了位份,封为皇贵妃。 当今陛下尚未立后,这皇贵妃就是六宫之中独一份的尊荣了。 但曲红昭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位份,会让她有多煎熬。 尊荣之下,是岌岌可危的地位。 她不会忘记,她的地位是靠尹家胁迫帝王得来的。 只怕今后每一日,她在陛下面前都要如履薄冰一般小心行事。 尹家得寸进尺,进谏帝王应早日诞下子嗣。 这就是逼着皇帝去宠幸皇贵妃,给尹家一个孩子了。 除了给陛下施压外,尹家又不知给了这位新晋皇贵妃多大的压力。 曲红昭眼前浮现起尹幼蘅那张鲜活的面孔,心下轻叹,这个姑娘怕是又要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她曾对曲红昭说过“别让后宫改变了你”,如今曲红昭却担心她先被这后宫改变成一具行尸走rou了。 ——— 春日过了大半,边城也已经渐渐暖和起来,将军府的院子里开了一树梨花。 从北戎救回来的那些人,有的找到了家人,有的只找到了家人的墓,有的连孤坟都没寻到一座。 他们有的选择加入军中,还有个伤了腿的留在将军府做工,当了个花匠,把这一树梨花照料得很好。 前两日,闻人婉还采了一些梨花腌制起来,打算做个新菜,说定等做好了就请曲红昭去品尝。 闲下来时,曲红昭与邵军师在树下对弈。 院子里偶有春风拂过,令人心旷神怡。 邵军师落下一子:“很失望?” 曲红昭摇头:“沙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 “你还是看好陛下?” “当然。”曲红昭拂去一朵落在棋盘上的梨花。 “你对他倒是有信心。” “他是皇帝,皇权总是要凌驾于世家之上的。” “可他还是个年轻人,被打击几次,很有可能一蹶不振,这样的例子史上不是没有。” “你是说前朝的惠帝?” 前朝的惠帝,也是一位很有名的帝王,史书曾记载他年少聪慧,五岁能作诗,九岁便出口成章。他少年时登基,曾想励精图治,大刀阔斧改革朝堂弊端,但是玩不过先帝留下的老臣,后来被朝臣折腾得败退了几次,撞了几次南墙,中期干脆纵情声色去了。 “你不担心?” “想改变哪有那么容易?没有人能永远一帆风顺,我猜陛下早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希望如此。”在这件事上,军师明显是支持帝王的。 “陛下这一次是败退了,但是该守的,也守住了,”曲红昭落子,“他升了淑妃位份,他给了尹家安抚,但是他拦住了敬国公要向边关派驻监军的提议,也想办法保住了京兆尹,只是木大人自己退缩了。国子监学额之事,这次没成功,总有机会再重来。他输了一场仗,但并未失了城池。” “你和很多人的看法都不太一样,”军师仔细斟酌着要在哪里落子,“民间很多寒门书生,对这个结果很失望。” “他们失望是在所难免的,但总不至于绝望。如果是十五岁的我,大概也会觉得陛下要糟,但是我现在觉得,迟早要遭殃的反而是尹家,”曲红昭毫不犹豫落下一子,“在战场上,难道输了一场仗,从此就不敢出阵了不成?陛下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就一蹶不振的人,这不是一场战役,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