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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236节

    前方空地上,乌泱泱的人群里,穿着便服的大多是各处赶来的散修。而穿着统一服装的,则以昭阳宗的修士居多,毕竟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宗派。

    桑洱穿行于其中,左顾右盼,希望找到认识她又不会被她的复活吓到的熟面孔。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站着一个挑眉杏目的青年,正一手扶着腰间长剑,一手叉腰,衣摆被吹得狂舞。他正盯着天空的裂口,神色略微不善。

    旁边两个一看就是新进宗的小弟子,正围在他身边,好奇地问着什么。

    那居然是……郸弘深。

    桑洱先是一喜,张了张嘴。这具身体的原主和郸弘深的过往,突然浮上心头,她顿时消了声。

    都好几年了,郸弘深好不容易接受了她挂掉的事实,在人家心如止水时,若她突然活着出现,又突然死掉——如果她顺利回家了的话,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不就和死了一样吗?

    原主和郸弘深,也算得上是彼此的初恋。总觉得,这样在人家的神经上反复横跳、反复刺激,大起大落,不太厚道。

    就算要找个熟人,也得找个和原主没有太深感情纠葛的。

    就在这时,郸弘深好像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视线扫了过来。

    在他看到自己的脸的前一秒,桑洱已别开了头,没让他看见自己。

    还是算了。

    这么一下犹豫的功夫,后方不知是什么人走过,撞了她一下。桑洱的重心一下子没稳住,往前面踉跄了两步,头撞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位兄台……”桑洱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一抬眸,就愣住了:“蒲师兄?”

    蒲正初:“…………”

    蒲正初一副遭了雷劈的表情。

    但是,作为昭阳宗的大师兄,到底自制力过人。这几年,又被谢持风磋磨得神经都变粗了,接受能力也强多了,看见桑洱死而复生,他竟没有失控发出叫声。

    下一瞬,蒲正初的手忽然一紧,桑洱激动道:“蒲师兄,来不及解释了,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

    蒲正初御剑,带着桑洱,冲向了九冥魔境裂口那弥漫翻滚的乌云。

    越是接近这道浩瀚天堑,越是骨rou震颤,连足下之剑也出现了轻微的颠簸。因为九冥魔境那个坑爹的不让进入者组队的机制,桑洱捏紧了手中的爆破灵石,已经做好了进去后会落单的准备,咬紧牙关,等着迎头一撞。

    震荡中她感觉到蒲正初带着她,冲破了一层厚厚的云雾,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桑洱慢慢睁开了眼,倏地一惊。

    九冥魔境,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且安静的场景——长草微摆的草原、魔物怪植横生的丛林、血月黄昏都消失了。空气冰冷,黑漆漆的,地面寸草不生。她孤身站在了这片安静的空间里。

    桑洱环顾四周,由于太暗,她说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四面八方,隐隐出现了星星。但那些星星不是漫空散落的,它们排布得极其规律,彼此连线,可以构成一个个规整的四方形……

    这让桑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联想——比起星星,它们更像是一盏盏镶在墙上的,摸不着的照明灯。

    极目眺望远处,高空上,忽地出现了一束雪白的光,将黑暗撕开了一扇小门。

    桑洱捏紧了拳头,如扑火的虫子,会被光源吸引,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里走过去。

    不管是福是祸,都只能追着它前行。

    黑暗凝注了时间,她不饿也不渴,初时还走得小心翼翼,会伸手试探前方有没有障碍物。渐渐却觉得这是多此一举。因为这里空旷,荒芜,无论走了多久,与那束光源的距离,好像都没有接近半分。

    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仍然见不到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直觉,冲上了桑洱的心头。

    这里,绝对不是她去过的九冥魔境,更不是人界。而像是……异空间的一个夹层!

    谢持风,尉迟兰廷,裴渡,伶舟……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她感觉到,那束光,就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可它那么远,那么高,好像不管她怎么奔跑,都靠近不了它。

    这时,似乎是为了应和她的所思所想,桑洱的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桑洱。”

    第157章

    万籁俱寂的幽暗宇宙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如同振翅之蝶,漾动空气的涟漪,打破了这一池沉寂。

    时空摁下了的暂停键,桑洱遽然一停。

    这个声音是……

    与此同时,有一束白光在她身后亮起。

    光芒将她的影子曳得极长,扭曲而强烈地投在前方的地上。

    桑洱不可思议地转过身。

    在她后方,出现了一个十七岁上下的少年。

    谢持风。

    他扬起手,将银剑伸到背后,不必回头,就将其准确无比地插回了鞘中。抬起一张冰冷秀美的美人脸,神情端肃,稍显苍白,乌黑的眼眸直视着她:“前方有找到什么吗?”

    他足下之地,闪烁着微光。突然,这抹光斑,极速朝着四面八方扩散。青山,老树,萋萋荒草……拔地而起。

    一个无比逼真的世界,在他们身边迅速地构造了出来,甚至可以闻到沁人心脾的草木幽香。

    桑洱环顾四周,心神震微,倒退了一步。

    她认出来了。

    这个场景,正是谢持风路线的开端,大禹山副本【心鬼祸】的开头!

    那时候,谢持风和她不熟悉,又防她如防色中饿鬼,所以,只肯冷冷淡淡地叫她做“桑师姐”。因当时的她担心“师姐师弟”的称呼会暴露他们的修士身份,极力要求下,谢持风才短暂地改口,唤过她一阵子的全名。

    这是怎么回事?

    迎着他的目光,桑洱有点不知所措,舔了舔下唇。

    这时,她的后方,传来了拨开枝梢、靴子踩草的沙沙声,随即,便是一个熟悉得让她头皮炸麻的声音:“有,前头有一座村子,依稀有点灯光。我看,月落剑指引我们去的地方,多半就是那儿。”

    桑洱倏地闻声看去。

    原来,在这个画面中,谢持风与之对话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那个十七八岁的“桑洱”——也就是过去的她自己。

    就在这时,谢持风忽然捂住了心口,闷哼了一声。

    十七八岁的“桑洱”一怔,仿佛看出了他是炙情发作,了然地疾步走来:“持风,你怎么了,难道是昨晚没休息好,灵力又不稳了?”

    桑洱闪避不及,被“桑洱”撞了上来,却没感觉到半点冲力。

    对方像一道幻影,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

    就在画面中的“桑洱”搀起“谢持风”后,月下阴影之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十一岁出头的黑瘦小丫头,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女,问道:“你们……你们是迷路了吗?”

    到此为止,周围忽然暗了下去。

    “桑洱”和“谢持风”,还有周围的树木、星空都消失了。

    可黑暗只持续了一阵,光芒就重新在桑洱身后出现了。她连忙回头,发现自己所处之地成了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我早就想狠狠地办了你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上这种事的。”

    “你这个人,简直不知羞耻!”

    “我一早就想狠狠地给你擦掉身上的汗了!”

    ……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大禹山上,一起被树上陷阱捕获、越挣扎越缠得紧的两人;

    庙会,热闹长街上,精心打扮的少女捧着千堆雪,却被推倒了,裙裳被千百人踩过;

    渐渐熟悉起来的,并肩坐在河边吃千堆雪的两人;

    随着时间推移,画面中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但这一切最终定格在了那个红烛高烧的傍晚。

    “噗嗤——”

    月落剑穿透了桑洱的身体。她的尸身,如同纸鸢,从悬崖高高坠落,被眠宿江吞没了。

    ……

    桑洱捏紧了拳头,被幻象四面八方地环绕着,不得不事无巨细地将这些事都重温了一遍。

    看见了蒲正初死死地抱住了失了魂一样的谢持风,而后者呕出了血。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但和现实不同,画面并没有终止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奔流不息的江水里,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慢慢地升了起来,仿佛是人刚死的魂魄。

    桑洱吃惊地盯着它。

    这抹魂魄只是一个虚影,但还是可以辨认出它的五官——那竟然是现实里的她的长相!

    不是青竹峰桑洱,冯桑,秦桑栀,小妖怪……不是她用过的任何一个马甲,而是她本人,在上辈子,穿书之前的那具身体的相貌!

    果然,不管身子怎么变幻,装在里面的,都是她本人的灵魂。

    这抹虚影漂浮在半空,阖着眼眸。空气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了【谢持风路线】,开始跳转至【尉迟兰廷路线】。”

    江水、悬崖,瞬间碎裂,化为了齑粉,疯速地旋转。一眨眼,就变成了一间华美的香屋,金炉生香,莺窗之下那张美人椅上,坐着一个肤色雪白、娇俏稚气的少女。

    这是冯桑的身体。

    桑洱的魂魄飘向冯桑,沉入了这具新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冯桑因为被东西噎着了而泛在面上的青灰之色,缓缓消散了。睫毛一颤,她睁开了眼眸。

    故事的巨轮再次旋转了起来,这一次书写的,却是处处被瞧不起的小傻子的一生。

    因为这一切都是从桑洱的角度去记录的。她在私下时,聪敏机智、有自我考量的一面,也遮不住了——被关起来时不慌不忙地用金钗撬锁;清静寺里,独自留在房间中时,检查黄符的画法;被山鹫躲在窗纸外偷窥,便冷静地划亮火折子,用火光惊走邪祟……到了最后,发觉了尉迟兰廷有换命之意时,画面中的她,背着下人,冷静而坚决地倒掉了他送来的药。

    这一切,都无遮无掩地展现在了幻象上。

    鲜活而美好的声息最后终止在了城墙的剑阵前。那一个跪在地上、死死搂着一具内脏尽碎的尸身的年轻男子,并没有察觉到,有一缕魂魄,从他怀中之人的身体里逸出,头也不回地奔赴另一条路线。

    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风烟吹过,拂散了这个画面。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

    “你也差不多得了吧,可别是装乖装上瘾了,对人家上心了。”

    俊俏的少年拎着酒壶,一手支着头,轻蔑地说:“急什么,我可还没玩够。等玩腻了再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