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230节
原形的时候,修炼以外的空闲时间,他喜欢懒洋洋地窝在阳光下打盹。现在化了人形,一放松下来,还是改不掉这个爱好。 伶舟坐了起来,身体轻微前倾,不动声色道:“听说元宵节很热闹,主人,我们要不要也出去看?” 这几天,桑洱没有一天是不出门的,料想,元夕也不会意外。 谁知桑洱停顿了一下,就摇了摇头,说:“你自己去吧,我明天有事。” “有事?我们要去哪里?” “不是‘我们’,是我有事出去。”桑洱挠了挠眼角的皮肤,说:“就不带你了。” 伶舟:“……” 出师未捷身先死,满腹幻想、还未展开的计划,就这样夭折在了第一步。 桑洱下的决定,向来没有斡旋的余地。 翌日一大早,桑洱就独自出了门。 伶舟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便一跃而上,来到了宋府的屋瓦上,从白天坐到了天幕变暗,也没见到她回来。 桑洱很少不带他出门,本来,伶舟很想跟着桑洱,看她去做什么,但因为觉得她发现后会生气,所以放弃了。 元宵佳节,连宋府的下人也得了半天休假,府中非常安静。 一道院墙之隔的大街上,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热闹世界,天还没全黑,灯盏已次第燃起。欢声笑语,一浪接一浪。 最后一缕日落余晖消散,苍蓝天幕缀了几颗星子,伶舟眯了眯眼,终于站了起来。 他没走正门,直接翻过院墙,来到了外面。 戌时中,大街人头攒动,打扮精致、手执腊梅团扇的妙龄女子在灯下嬉笑,成双成对的人儿,似乎也比平时更多了。混在一张张陌生的笑脸中,却更觉无聊。 伶舟百无聊赖,随着人潮,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而在这时,前头乌泱泱的人潮里,有一幕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对面对面站着的男女。 男子背对着伶舟,那身形轮廓,熟悉得让伶舟心悸。 对方手上捧着一个套了毛衣的小暖炉。而在他前方,立着一个娇小的少女,潋滟着一双小挑眼,正覆着男子的手,高兴地和他说着话。 伶舟倏地站定,一眨眼,风吹过,这幅画面,便如烟雾一样散去了。 ……看错了吗? 伶舟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在怀里摸了摸,摊开掌心。 前几天,在街上跟做贼一样买回来的桃花结,被他揉捏了几天,已变成了皱巴巴的模样,送也不好送。 人群轻轻地推搡着他往前走,伶舟收目,抬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河堤之上。 一栋雕花木楼临水而建,似乎是一座食肆,阁楼下,垂悬着艳红灯笼,红光澹澹,照在了波光荡漾的河面上。那灯火通明的门前,忽然,有两个十分眼熟的身影,一边说话,一边并肩走了出来。 伶舟有些错愕。 一直在说话的那个活泼泼的少年是梁貘。走得稍慢一点,不时颔首的人,竟是“有事出门”的桑洱。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那融洽的气氛,却是骗不了人的。 …… 今天是元宵节,算是这个时代的情人节。 为了溯回境可以顺利结束,桑洱每天起床,都对着镜子,端详自己,提醒自己得冷淡一点。还会时不时给伶舟补刀,巩固主仆的关系。 到了元宵这种带有特殊意义,很容易有谈恋爱的错觉的日子,桑洱也会格外注意,能免则免,能避则避,能单独过就单独过。 但是,她年前生病后,也不知道伶舟搭错了哪根神经,黏人程度似乎大大上升了。 得知伶舟想拉她一起过元宵节时,一种不太妙的苗头,就袭上心来。故而,她当场就找借口推掉了。 演戏演全套,今天一大早,她就离开了宋府,打算外出躲一天——象麓城这么大,城内有许多地方可以供她打发时间。到了晚上,桑洱独自进了河堤上的食肆,听说这里的菜式在本地很有名。在二楼的包间,她竟遇到了梁貘和他家的修士们,他们也在这里吃饭。 梁貘看到她,十分惊喜,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坐下吃。说桑洱一个人用餐,也点不了多少菜,还不如一起热闹热闹。盛情难却,桑洱道了谢,坐进了他们那一桌。 吃饱后,梁家修士还想继续喝酒,桑洱看时间已经晚了,不想再待下去,就起身告辞。梁貘主动送她下楼。 步出食肆,料峭春风吹酒醒,桑洱沿着河岸前行,四周愈来愈暗,也没什么人了。隐隐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桑洱顿了一下,无声地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段,后方的人还不死心。 前方,河面较窄的地方,有一座石拱桥。桑洱目光一冷,踏上台阶,突然转身。 黑暗中,雪亮光芒一闪,锋利的剑尖隔着半米,抵住了来者的去路:“你跟着我干什么?” 来人不吭声,慢慢地抬起了头,居然是伶舟。 看见是他,桑洱微惊,立即收回了剑:“怎么是你?” 伶舟最初并没有说话。 两人一个站在桥下,一个站在桥上。四周围黑魆魆的,河船的花灯光芒,从很远的地方,在粼粼水光上,仿佛一片片细碎的银箔。 “我看见你和梁貘从吃饭的地方出来了。”伶舟望着她,目光沉沉,忽然说:“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在宋府等你回来。” “……你等我做什么?” “等你一起过元宵节。”伶舟的口吻很理所当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低下头,取出了一个物事:“这是我给你买的。” 桑洱接了过来,定睛看见,那是一对桃花结,瞳孔刹那微微一缩。 夜风凄清,星灯辽阔。 伶舟看着她接过了桃花结在端详,莫名地,有了几分暗暗的紧张,甚至冲淡了方才的不满。 隔了好一会儿,桑洱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伶舟,你知道元宵节是什么日子吗?知道桃花结是什么东西吗?” 伶舟皱了皱眉:“知道。” “不,你不知道。”桑洱打断了他。她站在比他更高的台阶上,微微低头,直视着他。 夜风中,她衣衫轻摆,如春水的柔软波泽。但启唇说出的语,却透出了一种彻人心扉的凉意:“只有两情相悦、互相喜欢的男女,才会在元夕一起赏灯过节。此物名为桃花结,也是定情信物的一种。但我和你,是这样的关系吗?” 桑洱摇了摇头,就将手伸到了桥外,松开了五指。 那被伶舟捏了几天、皱巴巴的桃花结,就这样被扔到了水里。因为几截红绳太轻了,落在水面上,甚至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周遭的空气,好像凝固住了。 桑洱转身,说:“回去了,已经很晚了。” “为什么不可以?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被重视之人瞧不起,那种沮丧与难过,等同于心被踩了几脚,夹杂了恼怒和不甘,化作了一股冲动。伶舟捏紧了拳头:“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以后没有一点点可能,会喜欢我?” “不会有那样的可能。”桑洱停了一停,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仆人。” . 这场对话无疑是不欢而散的。 伶舟一声不吭地跑了。 但本来,那些划清界限的话,也是桑洱故意说的。为了破境,不得不这样做,她也就由着伶舟去冷静了。 桑洱摇了摇头,独自回到了宋府,洗漱后,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睡了一觉。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打算在元宵节的后日,正月十七启程回覃禾。 本来,桑洱觉得伶舟再怎么生气,一夜之后,也会回来了。 不料这一等,就是两天两夜。 正月十七的清晨,桑洱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依然没等到伶舟回来。 桑洱蹙眉。 难道伶舟气跑了,以后都不回来了? 梁貘一行人也是今天离开的,下午,收拾妥当后,梁貘热络地邀请桑洱一起上路。但桑洱微笑着婉拒了他。 梁貘面带遗憾地离开后,桑洱关上门,笑容就消失了。 按照溯回境的轨迹,伶舟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他如果真的自尊心受挫了,不打算回来了,就正好迎合了本来的走向。 按道理,她也可以顺应变化,抛下伶舟这个包袱,不再管他了。 可不知为何,出于对伶舟的了解,还有他近日的表现,桑洱心底徜徉着一种难以描绘的直觉。 她觉得伶舟不会一声不吭地走掉。 而越接近出发时间,仿佛千里一线牵,桑洱越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腹部也微微紧结着,不太舒服。 最终,桑洱还是拿起剑,出了门。 她去了和伶舟一起到过的地方,大街小巷都走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快到傍晚时,天色还阴沉了起来,山峦之上,出现了春雷闷响。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路上的人匆忙收摊,躲起了大雨。桑洱没有带伞,环顾四周,也往最近的屋檐下走去。 蓦地,雷电光一闪。 桑洱的身子猛地一震,凝固住了。 就在刚才电闪的一瞬间,她的视野里冲入一些混乱的画面——她仿佛附身到了一只四足落地的魔物身体里,在小巷子里一瘸一拐地逃跑着,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这是伶舟的身体。 似乎跑不动了,他钻进了一个隐秘的地方,透过箩筐的缝隙,压抑着喘气,往外看去。 不多时,几个腰悬葫芦、表情狰狞的老道,就追到了附近。 “跑哪去了?” “不知道,下起雨来了,血迹都冲没了。” “我就说了他不是人类,还绝非凡物。好不容易逮到他落单,一定要捉住!” “这厮还挺狡猾,追了两天两夜,还有力气逃掉。” “他都被我们伤了,肯定跑不远,就在附近找找吧。” …… 这真实无比的画面,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桑洱使劲地揉了揉眼。 刚才的情况,就和系统展示补充剧情很像,唯一区别就是,桑洱不是飘在空气里的看戏角度。她又一次进入了伶舟身体,用他的视角,来身临其境地看到那些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