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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师顿了顿,答道:“尸身无披无盖,反哺飞鸟走兽,骸骨化泥,滋养万千草木。” 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夏和易只剩下满眼的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 背后的深意,好像太可怕、太残忍,太无法接受。 “那还之于海——”夏和易声音发颤,快要问不下去了。 “是的。”大国师叹息着颔首,“就如同娘娘想象的那样。” 夏和易几乎快站不住了,腿弯一颤,跌坐在身后的官帽椅里,眼睫在抖,嘴唇在抖,手也止不住发抖。 为什么世上能有那么傻的人啊,他独自等待了整整五年,等来一个不知真假不知结局的机会,将帝命还之于山,然后他得到了什么? 是看见他就脸色巨变毫不犹豫调头跳湖的她。 夏和易不敢想象,他那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境,依然愿意迈出将帝命还之于海的那一步。 这一生,他终于找到了她,而他什么都没有说,怕她愧疚,怕她心里存负累,宁愿揣着被辜负两世的无悔,依旧等待她的垂青。 一直以来,夏和易都觉得是她在追着赶着撵在他后面跑,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那些漫长年月里,他所有隐忍的付出。 她居然还让他挑选继皇后,这话对他来说,是一种何等的伤害。 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一切都太迟了。 此时有人进来回禀,所有北征军都散出去了,在崖下展开人海式搜寻,每一个山洞、每一条暗河都没有放过,还是没有发现赵崇湛的痕迹。 夏和易秉着呼吸听,身子都在打颤,强忍着痛哭的冲动说:“再去找,生要见人,死……死……”嗓音一塌,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一手捂住脸,朝后摆摆手。 死要见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将这句话摆上明路。 所有人都叹息着,无声退了出去。 夏和易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从天光大盛坐到暮色四合,她感到迷惘和彷徨,茫茫天地间,她无处可去,只有如影随形的无奈和悲哀深入骨髓。 * 人在极度茫然无助的时候,就会倾向于求助一些虚无缥缈的依托。 夏和易甚至去求了西循国的大国师,祈求以自己的性命换回赵崇湛的生路,可惜赵崇湛是天生帝王命格,而她并不自带凤命,大国师也无力回天。 夏和易求他算一算帝命是不是还存活在世上,这个命令结结实实难住了大国师,他只是生死媒介,不是算命先生,不会算卦卜命。 所以没有办法,大国师这条路眼见着是走不通。 从来不信佛的皇后,在坤宁宫砌了小佛堂,一日三回地诵经祈福。 可惜皇后虔诚的祈求并没有换来上苍的怜悯,皇帝的尸首终于在一条暗河的尽头被打捞上岸,别说容貌,连手脚都泡得快瞧不出,只能凭残破的甲胄和衣衫辨认出身份。 夏和易几乎当场痛哭到晕倒,但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强撑着,一手cao持了大行皇帝的身后事。 无论身前身份多么高贵,梓宫再豪华又能如何,谁也逃不脱生老病死的循环。 在堂皇华丽的皇室宗祠,这份残忍的对错感更为清晰。 面前是高而错落的高台,摇曳的烛火闪动在牌位前,一盏灯便是一盏魂。 夏和易领着众臣和命妇拜过,跪在蒲垫上久久没有起身,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连吩咐也变得麻木而无力:“你们都出去罢,让本宫再待一会儿。” 情理之中的要求,众人都无可奈何,哀痛中纷纷请求娘娘保重凤体,依次序慢慢退了出去。 双门缓缓合拢,空旷的大殿中央,夏和易痛哭失声,嚎啕的声音凄厉悲痛,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里藏的所有痛楚和悲凄都喊出来。 屋外的人跟着垂头啜泣,任谁都为之哀恸。 如果不是她一壁在哭,一壁偷偷从指缝里上下偷瞄,痛苦会痛得更加逼真一些。 供案后,绣满经文的垂地帐幔揭起一角,从高台后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余光触及影子投在地砖上的轮廓,熟悉的轮廓,瞳仁慢慢,慢慢缩紧。 皂靴走到她的眼前,终于停住,“别嚎了,我耳朵要聋了。”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刚才还趴在地上嚎哭的夏和易眨眼间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嗷”一嗓子扑过去,手脚全用上了,扒上去,又蹭又吸又啃。 赵崇湛被她猛力一撞,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毕竟是重伤初愈,不免扭过头去咳嗽几声。 夏和易脸色一变,咬了咬唇,不知道是在安抚他还是在安抚自己,喃喃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因为好人长命。” 赵崇湛环抱着她,垂眸深深看她,她的cao劳是实打实的,人清减了些,眼下的青影不能作假。他叹了一口气,头低下去,前额抵住前额,缓缓厮磨,喟叹道:“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夏和易眼角一挑,嘿嘿笑着补了下半句:“我也没那么容易死,因为祸害遗千年。” 然后笑起来就停不住了,话儿跟吐瓜子壳儿似的,一颗一颗突突突突往外蹦,“之前路上添置的那么多产业,胡猴一早在打理了,咱们可以吃现成的。我还把所有银票子都带出来啦!藏得可好了,碧莹和碧晟轮班儿守着,丢不了。不是我吹,我现在不能说是富甲一方,至少是吃喝不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