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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邱瑛为何热衷于打探案情内幕, 唐喆学也在她的升迁轨迹中找到了蛛丝马迹:援藏回来之后, 邱瑛被台里安排去做了一段时间法制新闻的出镜记者, 主要方向是刑事案件的追踪报道, 也就是说,要和刑警们一起出现场甚至追击犯罪嫌疑人那种。既然有这个交集,那么局里的老前辈应该有认识她的,趁着吃中午饭的功夫,唐喆学凑到主管公共关系的副局长盛桂兰跟前,向她打听邱瑛。 千禧年前后的时候,盛桂兰还在重案大队,和记者打交道并不多,不过对邱瑛却是记忆深刻:“她啊,挺猛的,穿着高跟鞋还跟我们追嫌犯,那一跟头摔的,手上膝盖上全是血,坐地上边流眼泪边对着摄像机说话,我见过的男记者都很少有她那股子劲头。” 很敬业啊,唐喆学心说。 这时旁边有人路过喊了声“盛副局”,盛桂兰客套打过招呼,又问:“诶,你怎么想起问她来了?” 唐喆学稍事权衡过措辞,将邱瑛撺掇秦孟晖扫听案件信息的事情转告对方。盛桂兰听了,原本放平的眉头倏地皱起,语气活似当年在重案大队时面对犯罪嫌疑人的犀利:“有关案件的任何报道都得通过警方的确认,别以为现在网络火了我就管不着他们了,小唐,下回不管谁找,你告诉他们,我的办公室在七零六!” 说着还“啪”的拍了把桌面,给唐喆学碗里的汤震得直咣当。周围的嘁嘁喳喳顿时消失,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生怕发出一点点动静引得盛桂兰转移目标——干刑侦的女人惹不起,这可是连局长办公室窗玻璃都敢砸的主。 感觉到周遭突然安静,盛桂兰甩下句“吃你们的饭,少支棱耳朵听别人说话”,又缓下语气对唐喆学说:“小唐,我知道,有的时候为了换取线索,办案人员不得不对记者做出妥协,毕竟他们的信息来源让人意想不到,但记着,一定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有多少人栽在这上头,不需要我多说吧?” “明白,盛副局。”唐喆学诚恳点头——组长的教诲,跟领导说话尽量精简用词,别动不动顶嘴,有不同意见先过几遍脑子,理清思路再阐述自己的观点。 他那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深得盛桂兰喜欢,锐利的视线随之柔和:“嗯,你和林冬一直都挺让我省心的,不像罗家楠他们,唉。” 赶巧罗家楠端着托盘打后面路过,听见自己被点名,不甘道:“不是不是,盛副局,我又怎么惹着您了?” 盛桂兰回过头,朝他笑里藏刀的:“你下回再敢对着镜头念三字经,我就把你塞摄像机里去,有点人民警察的样子没?小学没毕业的死刑犯说话都比你文明。” “……” 上赶着捡了顿数落,罗家楠倔脾气一顶,干脆撂屁股坐下,把托盘往唐喆学旁边一放,脸上写满不服气:“那这样,盛副局,咱聊一顿饭的,我嘴里要有一个脏字,您按字儿扣我工资!一个字儿一百块钱,行不行?” 盛桂兰嘴角一勾:“这么闲啊?昨儿晚上提回来那嫌疑人,全撂了?” “嗨,内傻——诶!” 后面的“逼”字儿被唐喆学跟桌子底下一脚踩了回去,罗家楠反应过味来赶紧改口,差点没闪着舌头:“撂了撂了,都给我和袁桥跪下了,您说这不年不节的,我也不能给他发红包是不是?” 唐喆学斜了他一眼,琢磨自己要是不跟旁边盯着,这一顿饭的功夫下来,怕不是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罗家楠得倒找局里钱。 — 吃完饭回办公室,唐喆学对看到文英杰出现办公桌前深感意外。医生给开的假条可是在家休养至少半个月啊,这才几天就回来上班了? “你胳膊拆线了?” “嗯,上午拆的。” 文英杰笑着点点头,随后撸起袖子给同事们展示臂上的伤口。蜈蚣般的疤痕横陈于苍白的皮肤之上,岳林看了头皮一紧,暗搓搓问:“不说只有六七公分长么?这怎么缝了半条胳膊啊?” “医生得做手术接血管和神经肌rou啊,所以……”文英杰无所谓的耸了下肩,“嗨,反正我已经做好夏天不穿短袖的准备了。” 何兰立刻安慰道:“没关系啊,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你看罗副队,身上那么多的疤,夏天的时候不照样穿着背心满楼道晃荡。” “别学他,警容不整,被盛副局抓着该扣钱了。” 唐喆学说着,抬手拍上文英杰的肩膀用力握了握,隔着厚厚的冬衣却感觉骨骼比之前更加硌手,不觉心头泛起丝酸楚。文英杰的开朗外向会让人偶尔忽略他是个白血病病人,事实上他的健康状况并不乐观,虽然是慢性的,但只要癌细胞增加到一定数量,免疫系统承受不住,病情便会急转直下。 他们这边聊得热热闹闹,角落里的秧客麟更显寂静,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其他人分割开来。文英杰首先注意到了这一点,撸下袖子扣好袖口,探身喊道:“秧子,帮我传份调查报告到咱组的公共文件夹里,我跟一下进度。” 几下鼠标的点击声过后,角落里传来秧客麟冷冷淡淡的声音:“传好了,四号文件夹。” 这动静搁谁听,都能听出他俩之间有点问题,唐喆学左右看看,将文英杰喊去楼道,问:“秧子这是为什么啊?” 文英杰面露无奈,语气略显内疚,:“刚是荣森送我来局里的,秧子正好从楼里出来,估计是看见了吧,我过去跟他打招呼都没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