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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林阳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龙先被打的遍体鳞伤,拖着血迹在草地上爬行,挣扎着攥住林阳残破的裤脚,那双稚气未脱的眼里,鲜血满浸着活下去的欲/望。然而林阳无法伸出援手,逃跑是懦夫的行为,还连累他们所有人被九鬼连着用皮带抽了三天。此时此刻他只要向师父说出一个恳请对方手下留情的字,死的就不光是龙先一个人了,还有可能害其他无辜的师兄弟一起陪葬。 作为越战老兵,九鬼坚定的认为,逃兵是要枪毙的。但是训练场里没有枪,所以他把被打得半死的儿子亲手扔下断崖,和下面那些覆满藤蔓的白骨一同沉沦…… 夜风吹过,将林阳的声音带向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我那时的确离死不远了,不过我和死神签订了契约,所以我活下来了,代价就是定期给它一些新鲜的灵魂做祭品。”将枪别到腰后,龙先翻转刀柄摆出防御的架势,“毒蜂,我可以不杀这两个警察,但按照死神的要求,今天这里必须得有人死,你看要不要牺牲下自己?毕竟你从小就是个……烂好人。” 林阳对这套死神的言论毫无兴趣,然而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眼下这个情况,他和龙先只能活一个。这家伙疯了,他觉着,从被亲生父亲扔下断崖的那一刻开始,少年的生命中便只剩绝望和仇恨,强大的求生欲让龙先活了下来,但同时也扭曲了他的灵魂,唯有死亡能终结这畸形的狂妄。 余光瞄到一旁的唐喆学挣扎着爬起,林阳低声命令:“你别动,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 “不是,哥,我——咳咳咳——”唐喆学没说几个字就剧烈的咳了起来,强撑着身体的手指深深陷入泥土。感觉声带被龙先那一记手刀震破了,吞咽时宛如利刃划过喉咙。幸而他扛揍,搁没练过的挨那一下怕不是气管都碎了。 “少废话!别逼我打晕你!” 撂下句狠话,林阳身随声动,眨眼间已窜至龙先跟前,虚晃一招迫使龙先出刀,就势钳住执刀的腕子一记背胯将对方撂倒在地,又撤手去夺被龙先别在腰后的枪。接受挑战并非为和昔日的师弟决出个胜负,而是他很清楚的知道,没枪,唐喆学和罗家楠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他们所受的训练根本无法与龙先徒手论输赢。 哪知仰躺在地的龙先咧嘴一笑,扛着他掰在腕上的力道,不屑道:“你老了,师兄。” 话音未落,龙先挺身跃起,被钳制的手腕瞬间挣脱。寒光袭来林阳本能的一偏头,脸侧“唰”的一热,随即屈膝踹向龙先,堪堪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不沾血的刀尖上,一滴血珠随着肢体的撞击甩向半空。龙先出刀太快,林阳实际上挨了两刀,然而刀刃锋利,他把人踹开才觉脖子上一阵火辣,随手一抹,一片猩红。 但凡他慢个半秒出腿,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高手过招最忌拖延,远远听见警犬的吠叫,龙先眼神一沉,再次攻向林阳。银光所及之处,衣料、皮肤皆见破损,林阳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终是瞅准时机凌空格住对方的腕子,屈肘狠击对方面门。龙先是整过容的,一肘就被撞歪了鼻梁填充物,炸裂的疼痛让那双眼里迸发出嗜血的怒意,翻腕猛刺,刀尖狠狠捅进林阳的肩背处,隔着衣服正正扎中其背部图腾的蛇目,顺势一划破开皮rou,霎时伤可见骨! 多年未受过如此重伤的林阳忍不住脱口而出声“艹!”,当即忍痛扣住龙先的肩膀朝下猛压,同时提膝狠击对方的胸口,砰砰砰!连击三下,力道之凶狠,甚至将那把别于后腰的枪都震落在地。掉落的撞击声震动了龙先的神经,顿时目露凶光反手挥刀,却不想臂上一紧,随即被林阳一记缠杀拖倒在地。不给对方留任何喘息之机,林阳撤肘平掌,五指如刀,直取对手咽喉! 一气呵成的动作不过两三秒钟,可就在他意欲终结对方性命的瞬间,却堪堪止住了进攻——不行!我不能再杀人了! 敏锐捕捉到对手的错神,龙先猛地抓上林阳肩头,指甲狠狠陷进翻开的皮rou里,生挖对方血淋淋的伤口。锐痛直击大脑,林阳瞬间松开了对方执刀的手,随即又被龙先挺腰翻身压倒在地。僵持间彼此都将全部的力道压在臂上,林阳拼尽全力阻止对方,那一星寒芒却在剧烈收缩的瞳孔中渐渐清晰,极度贲张的血管在耳鼓中敲响尖锐的鸣音——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蜂从一开始就输了,即便他的身手在龙先之上,然而放弃将对手置于死地,是杀手最致命的弱点! 砰! 枪声响起,惊起数只飞鸟。压在臂上的力道消失了,龙先狰狞的表情也凝固了,鲜血顺着他脸侧缓缓滑落,一滴一滴的滴落到林阳的脸上。几乎碰触到眼球的刀尖随之脱离了掌控,几秒钟后,他脱力的砸在了林阳的身上。 硝烟味随风而散,林间渐渐归于平静。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林阳推开瘫在身上的尸体,曲臂缓缓撑起身,侧头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他看唐喆学举着罗家楠那把枪,眼神空洞的盯着龙先的尸体,不由皱起眉头—— 唉,这小子是第一次杀人吧? — 林冬接到消息赶去案发现场的路上,晨曦逐渐映亮天空,整整一夜的担忧和怨气,都在看到坐在救护车后面的唐喆学时骤然消散。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惨白,木讷,毫无生气,如果不是搭着毛毯的肩头微微起伏,根本看不出他还在喘气,周身宛如笼上了无形的罩子,将他隔绝于周遭的喧嚣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