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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博腴请二人走出天禄阁,高台上是十来个被坚执锐的阁卫精兵,打头的将官怀抱铁盔,面容俊逸却阴沉,正是与江枳有过一面之缘的段延陵。 阁卫上前将两人团团围住。“二位大人请。”段延陵淡然道,一手扶住剑鞘。 末冬的寒凉钻进骨头缝,江枳猛地一个激灵,他在官场已久,经历了韩阀倒台宦官上位,如今宦官伏法,下一个又轮到谁家起高楼? “丞相这是何意?你将我们关在府中,谁来寻找陛下?谁来应对变故?” “自然是我。”丞相谦虚地说,如同等待已久的池鱼终于咬钩,露出欣然微笑。 汝阳,芙蓉巷。 路两旁有涓涓细流,水沟重又活泛起来了,在清晨冰凉而朦胧的薄雾里散发着清新的水汽。沈家门户紧闭,失去效力的封条经历风吹日晒,歪斜地搭在门环上。 青苔覆满门阶。 一辆篷车在门前短暂停留,很快继续前行,直到巷尾崔家府门前。车夫翻身下辕,前去叩门,片刻后大门开启,门后却不见人。沈育正疑惑,忽然脚下一沉,他低头看去,竟是一只rou球抱着他小腿。 rou球转一转,转出双玉子般的黑眼睛。 沈育由衷道:“哇……” “小习!又乱跑!”马上有大人追出来,差点与来客撞个满怀。挂在沈育腿上的rou团子立刻滚走,好奇地攀爬马车。 “沈……”崔季似不敢相信,“沈贤弟?!” 沈育笑道:“是你儿子?” “啊……是,是我儿子,”崔季语无伦次,“贤弟你怎么回汝阳了?你不是在望都?前段时间城里抓单官,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是宫里三宦造反,被镇压了?!” “辞官了,回老家住几天。”沈育一笑。 马车里哎呀一声,两人这才想起被遗忘的rou团子,梁珩一只脚被那小孩儿拖着,蹒跚下车,与崔季四目相对。 崔季:“…………” 你说的辞官……辞的是哪个官? 崔家还没有接待过规格这样高的贵客,尽管全家只有崔季一个人认识梁珩,并且沈育再三说明,梁珩已经禅位了,他仍然表现得坐立不安。 崔夫人倒是浑然不觉。她是个知书明理的闺秀,从前沈育还是戴罪之身时,就收留过他,如今拨云见日,一切冤罪都已平反,更是热情地招待客人。 数年不见,崔季的儿子都两岁大了,正出乳牙,被梁珩抱在怀里,口齿不清地念“哥哥”。 崔季与沈育分坐茶榻两边,不住以茶盏掩饰自己窥视梁珩的视线,忍不住向沈育小声道:“你、你怎么把皇帝拐跑了?” 沈育心中叫苦,怎么是他拐了梁珩?分明是梁珩胁迫自己做车夫。 “他想到汝阳来看看,我家里一直未住人,想来已是荒草满径,不得已只好又上门叨扰崔兄。”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一日不在章仪宫,天下就一日无主,百官必是要上天入地找他!” 沈育宽慰他道:“出宫之前,万事俱已安排妥当,找不到人,他们自然谨遵诏书,去川南请世子爷即位了。” 崔季叹气不语,显得很忐忑。 沈育原本也不大想带梁珩回汝阳,他前脚辞官,梁珩后脚禅位,两人又齐齐失踪,但凡有眼力见,都知道找梁珩得从沈育身上下手。汝阳是沈大人的老家,父母亲友都葬在城郊,很容易被顺藤摸瓜。 好在此地离嶂山也近,这可是座一头扎进去就找不着北的天下名山,倘使真有人找来汝阳,他领着梁珩去嶂山里躲一躲就罢了。谁人不知,就连单侯爷要逃命,第一选择也是嶂山龙脉。 崔家这几年似乎没有变化,百年老宅,处处都是岁月的痕迹,有了崔习这小团子,又添上新的一笔。有时能在墙根柱础上发现小孩儿调皮的刻画。 说来奇怪,梁珩从未带过小孩儿,却非常招崔习喜爱,常被崔习一句“哥哥”骗得让他骑在脖子上去摘枝头新绽的春花。 小屁孩儿正是最好奇的时候,率领梁珩在老宅里四处探险。沈育向崔季抱歉道,也不知谁更像个孩子,没分寸惯了。崔季内心则五味杂陈,眼睁睁看着儿子骑在皇帝陛下脖子上,心道:祖宗莫怪祖宗莫怪…… 崔家主依然不在家,听说又北上王都,寻找他消失多年的大儿子去了。每次沈育登门拜访,总是与崔显缘悭一面。崔显的屋子空置,成了崔习的巢xue,他和梁珩在里面不知玩些什么,片刻后梁珩不得了地冲出来:“崔小先生!你家书架背后墙上开了好大一个洞啊!” 崔季:“……” 沈育:“……” 沈育掏出手帕,将梁珩指上沾的尘埃仔细擦干净,眼角含笑道:“玩够了吗?陪我回家收拾屋子罢。” “好啊。”梁珩无所谓道,反握住沈育的手。 rou团子不知从哪里滚过来,一屁股坐在梁珩脚背上:“哥哥、哥哥。” 梁珩将崔习抱起来,软乎乎像一团云朵:“哥哥带你一起去啊。”末了,非常严肃看着崔季:“崔小先生……” 崔季:“?” “你儿子比你有趣多了哈哈哈哈!” 崔季回想起了在储宫度过的那段惨无人道的日子。他爹吃太子送来的糕点磕坏了牙,迎风老泪纵横,来看病的小疾医还安慰说:“只要不教书,人生就还有希望。非得吃教书匠这碗饭,那也别教太子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