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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坐看母后亲手了结了父皇,会不会有一日,那个凄惨狼狈躺在榻上的人就会变成他? 咚咚咚咚! 急促而沉闷的鼓点陡然惊醒了祁景闵的后怕。 战鼓响,外面开始攻城了! 祁景闵跑出戍所,忍不住仰头去看高高的城墙。 这只是内城墙,战火还远没有波及至此,可外墙上的喊杀声和惨叫声竟能清清楚楚地传过来。 喊杀声低沉雄浑,而惨叫声却是穿透力极强,如同箭矢直直钉进他耳朵里,还有投石机的响声,砰砰砰地砸在地上,好似砸在他心坎上。 一刻钟前还遗憾不能亲自率军迎战祁长廷的男人,眸色变了变,转回了戍所。 这些城防军真的管用吗。 祁景闵突然有些害怕。 徽晟帝连自己的国库都看不住,他养出来的城防军,真的管用吗? 若是城防军守不住,他的军火也没了,那…… 没事的吧,应该没事的吧! “破了,外城破了!退,退——” 高台上的旗兵声嘶力竭地喊出这样一句话,下一秒被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流矢扎了个对穿。 祁景闵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城防军至少两万人,还有投石车这些装备,祁长廷如此急行军,身边最多带个三四千人。 他们恐怕连攻城锤都没有,怎么可能攻破外城,还这么快! 戍所靠近内城边缘,眼下早已忙乱起来,他随手揪住一个背着包袱想跑路的老主簿的衣领。 “外城破了,怎么就破了!两万城防军是吃干饭的吗!”祁景闵崩溃问道。 “你才知道吗!” 谁知那主簿脸上的褶子都在抖,哆哆嗦嗦地喊道:“城防军早已被掏空了!” “是,两万人放在那儿,可手里连□□都拿不,更别说箭了,能撑半个时辰已是积福了!” 老主簿并不认识面前的人,发泄似地抖着手中的账簿,几乎是哭喊出来。 “军火,这些军火,从采买到制造,再到屯在库房里,每年盘查,每一步都会少一点,查一次少一点,这怎么打,啊?你说怎么打!” 主簿的口水都快要喷到祁景闵脸上。 祁景闵彻底愣住,他突然想起来什么。 自己私藏的那些军火,除了火药是托人搞来的,其他的呢,其他的是哪儿来的来着? 这些事情太过久远,抑或是太习以为常,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手脚瞬间变得冰凉,男人突然觉得腿软,往后踉跄了一步。 那主簿感觉到领子上力道一松,赶忙挣脱开想跑。 “那投石车呢,不是还有投石车吗?”身后又传来问话声,“我听到投石车的声音了。” 投石车在这个时候,便是堪比火炮的重武器,摆几架放在那儿,哪怕不动,都能当杀手锏震慑敌人。 可。 “投石车?对,投石车是有,可石头呢?” 主簿冷笑一声,扔下最后一句话,背着包袱逃难去了。 没有投石车。 祁景闵的喉咙艰难地滚了一下。 那方才外面那些巨大的,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是什么? * 砰! 黑烟和火光在城楼上炸开,巨大的声响带着可怖的冲击波,还有从里面炸出来的铁片,轻而易举便能带走一大波敌人的性命。 没人知道那一个葫芦,为何会有如此威力。 就连祁长廷这边的人也忍不住啧啧赞叹。 “这就是火药啊,也太吓人了。”何成一脸黑灰,瞧着城楼上冒起的黑烟和火光,还有一片片跟割韭菜一样倒下的士兵,喃喃自语。 前些日子,送到伊吾郡的不止密信,还有好几个罐子。 只不过罐子太重,为了赶时间,密信先到了,他们在加急赶回东都的路上,才碰到送罐子的人马。 那时,他们已经赶了一昼夜的路,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 祁长廷手指碾了碾罐子里的东西,咬着牙轻轻吸了口气。 少年沉默良久,憋得眼眶都泛了猩红,终于下令安营休整一夜。 但后来事实证明,能休整的只有马,他们这些坐骑不如的人,还要被派出去买东西。 废铁,棉线,还有……葫芦。 废铁被砸成小铁片,混着火药和干燥沙土一起灌进葫芦里,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厚厚的棉袄里,运到东都城下。 东都城外城城墙高八米,一个被灌满的葫芦重两斤。 能扔。 * 外城的城门是被火药炸开的。 有幸活下来的士卒们终于见到了火药爆炸的真面目。 冒出的不是灰烟,是黑烟。 里面溅出来的不是瓦片和木头渣子,是温热鲜红的血。 若他们手中还有足够的武器,背后还有强大的补给,那么大可用箭雨将敌人逼退至无法使用火药的远处。 但他们没有。 于是无人敢拦,也没必要再拦。 两千人,只是两千人,敲开了大徽国都,东都城的外城门。 城墙高八米,厚十二米,城门后是长长的拱洞。 乌骓马踱着步子,蹄铁踩在阴冷的青石砖上,让人忍不住从脚底升起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