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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便觉得身子一沉。 带着少年身上皂角和薄荷味道的暖意骤然靠近,以不容拒绝的强势将她整个人拢了起来。 少年人身材颀长,比女孩高出整整半个头,合身的大氅换了主人,立时拖地了一大截。 “啊。”被陌生有熟悉的气息包裹,女孩一惊,下意识便想还回去,那人却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肩宽腿长的几步就没了踪影。 走廊上再无一人,唯有不知哪儿漏进来的凉风丝丝缕缕地往骨子里钻。 白桥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觉得比起衣裳,她更不想在这年关里染上风寒。 女孩幽幽叹了一口,终归拢起了这浅蓝色的披风,一边往房间走,一边轻轻眯起了眼睛,被上面舒适的温度、触感,还有干净的味道取悦。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就是一件衣裳,跟那盆薄荷一样,都是矿泉水,别太在意! 女孩喃喃念叨着给自己洗脑。 走廊拐角处,少年步子微顿,眸中染上微不可察的笑意,被遗忘的三个月的郁郁莫名便散去了。 他走过长廊,径自去了齐同鹤那厢。 齐同鹤原本正背着手,俯瞰三棠药铺的小掌柜瞎闹腾,见祁长廷进来了赶忙行礼。 祁长廷摆摆手,也行至窗边往外瞧,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他不适合从前门进来,便直接绕的后门,不曾想前面的阵仗竟然这般大。 青年手中的大红花亮得晃眼,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来求娶乾方柜坊大小姐的。 至于乾方柜坊的大小姐是谁…… 那自然便是白桥了。 虽说眼下乾方刚刚起步,她还不宜露脸,但待得日后乾方彻底站稳脚跟,能同祁景闵的盛和柜坊分庭抗礼了,他便要将小姑娘捧上她该在的位置。 他可不想因为这楼下的二愣子,到时候东都城里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 “白晓呢?”祁长廷冷冷开口,“他便任由这小子在下面瞎闹么?” “瞎闹?”齐同鹤不明所以地望过来,却是道:“这三棠药铺的掌柜是个妙人。” 祁长廷的眸色更沉了,齐同鹤却又将视线转回了窗外,浑然不觉。 “他弄这么大排场,说是为了感谢乾方,其实还是想借乾方的地界给他自己的药铺打广告。” 齐同鹤一副精明模样,笑着道:“而且,他知道乾方不会赶他走的,毕竟,乾方也确实需要他闹这么一场,让整个夕水街都知道,在乾方存银的人真的连本带利地拿回了自己的银子,从乾方借银的人更是赚得盆满钵满,而乾方自己,也成功拿到了意义非凡的第一笔息差。” 在这场交易里的所有参与人,都获得了比原先更多的好处。 谁会不动心呢? * 这个年节,东都坊市的各商户们过得比往年心累得多。 以前都是银子拿在手里,放在眼前最安全,可眼下有人帮他们银子生银子,若还把大笔银票抓在手里看着,那不是傻么? 掌柜们想得疯魔,以至于给小辈们发压岁钱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心里盘算——若这些小孩儿把压岁钱存到乾方那里,平时也不愁没钱买糖吃了,岂不妙哉? 能这么想的都是些正经商户,然而还有些不那么正经的,心思便渐渐地歪了。 ——乾方真有本事看出一家商铺能不能还得上银子吗? 听闻去借银的时候,只需带上近五年的账本,若开业不足五年,只需带上开业以来的账本,再由那些个伙计带进雅间里问几个问题,便能轻轻松松拿走银票。 若是……若是做一本假账,是不是也能套出银两来? 反正无论借银的还是存银的,都是分别同乾方签契书,万一到时候还不上,大不了跑路呗。 存银的那些人也只会去找乾方,而不是找他们。 这还不算完,更有甚者,已经打起了更可怕的主意。 年三十儿,大家都在准备守岁的时候,夕水街的最中心,一幢三层高的大商铺里,却是气氛压抑。 这是除了皇城外全东都最好的地界,除了贵人居所外全东都最高的楼,雕梁画栋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请的都是皇城最有名的匠师。 整块金丝楠木削出来的奢华牌匾挂在门檐下,盛和柜坊四个大字庄严肃穆。 总之,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让人觉得,银子交给这种地方的人保管,那一定是极安全的。 当安全就是商人们的最高标准时,盛和柜坊必定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正宫皇后,可若旁边突然杀出个小妖精,风情万种地跟你说,跟着他不光让你觉得安全,还叫你觉得快活,那事情就难说了。 商人总是逐利的,如此一来,就算大头还在正宫皇后这里,也时不常地会去寻欢作乐。 到最后,寻欢寻上了瘾,便是改天换日。 “不能放任那叫乾方的柜坊继续嚣张下去了!” 茶厅里,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拍桌而起,引来一阵阵附和。 “最近已有许多商户来问,我们盛和会不会也付给他们月息一分半。” “那些人也是太贪了,他们也不想想,一笔银子能收回来,以后的就也都能收回来吗?” “他们也不想想,咱们盛和都不敢打包票,乾方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岂敢大放厥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