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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尤力惊诧地看着修。 “哈,哈,哈,哈哈……”修仰头看了一眼雾气缭绕的天花板,而后缓缓地把身体沉进水里,自下巴,至嘴,至鼻,至闭上的双眼。修的整个人沉入了水里。 他则和尤力眼睁睁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哗啦”一声,修的头钻出了水面。他听到了修连绵不断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呀想不到。” “你认识那女孩儿?”尤力问。 “我认识?余思若?浔阳江头夜送客,芦叶荻花秋瑟瑟。枝头有花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哈,哈,哈,哈,哈。这丫头,这丫头,这丫头厉害得很。” “你真认识他?”尤力问,“那丫头什么人呢?” “哼哼,何止认识。”修说。 何止认识? B 余姑娘,余小姐,余小狐狸。 若有所思。呵呵。我太熟悉她了。我现在一闭眼,都能想到她的笑,她那天鹅般的脖子,她的修长的手指。她的嘴唇跟花儿一样嫣红。 这小狐狸精,她戴着眼镜的时候闲雅文静,不戴眼镜的时候就俏皮活泼。她笑的时候,就像一只猫一样。 为什么我叫她小狐狸?不是因为她是个狐狸精。不,不是的。她不是一个狐媚子。这丫头是一张瓜子脸。吊眼梢,像京剧花旦一样。瘦脸,嘴唇薄得像花瓣。 我与她刚相识的时候,她的黑色长发散在肩上,脸色苍白。 她的肩膀很窄,腰细腿长。她的脸具有不动声色的妩媚观感。迷人哪。 也许她惟一的缺点,就是脸白得没有血色。 我现在能够回忆起的,是三年前的夏天。 那时我35岁。 那个黄昏,我坐在一辆借来的帕萨特里,管老张的太太借的,你知道吗尤力?那个做汽车销售的徐姐。 我在她家楼下等她。 我靠在后座椅上吸烟,眼睛盯着她家阳台。 她家在二楼。 窗玻璃是蓝色的。 阳台上放着一盆水仙花。 那天的云形状像水仙一样。西边的晚霞把云烧紫了。横空的云是一片嫣红色的。那样子像布丁的油画。 烧完的烟灰总是不堪重负的落下,好几次险些烧坏我的裤子。 我穿的是丝绸的裤子,丝绸的衬衣,新皮鞋。 那时我怀里揣着我所有的存款和借来的钱。 那时我名声很好,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借钱给我。 我把吸完的烟头塞进旁座位上搁的烟灰缸。我知道不能把烟头扔在地上,否则会出麻烦。 我害怕任何一点麻烦。 我不知道我的表是不是准。我那时戴一块朋友从北京帮我办的冒牌劳力士。 她家楼下的洗车店伙计跑过来问我要不要洗车,问了三遍,我挥了三次手。然后,他们开始吃盒饭。那时是下午五点。 后来我就看到她了。 她站到了阳台上。 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白色的百合花儿一样。那白色几乎可以灼伤你的眼睛。 她在阳台上朝我挥了挥手,慢条斯理地开始扎马尾。 我把烟按熄了,看着她扎马尾。她扎完了,朝我又摆了下手。然后,她消失了。过了三分钟,我看到她提着一个大包,从楼里出来了。 对,你没猜错。我事先和她约定过了,那天,我们打算,私奔。 这并非心血来潮之举。在此之前,我和她有过长达两年的恋爱。 一对年龄相差差不多20岁的情人。 我爱着她,爱她的一切。 必须用某种具有破坏性的举动,昭示我和她的爱情。 她像羚羊一样温柔的明眸,像鱼一样曼妙的身姿,是不应该每天辗转于公车、学校、空气不良的教室、用粗鲁的词语对话的男生、熬夜用的浓咖啡之中的。她应当生活在一个有阳光,有树木,夏天能听到雨声早晨能听到鸟鸣的地方。 我必须带她离开这个城市。 没有二话。 没有了。 她走过来了。 她开后车门,将那个大包扔在了后座,关门。 我将烟灰缸拿开,她坐在了我身旁的座位上。 “好了。”她拍拍手。 那天的夕阳从车前窗泻落下来。我看着她细巧的鼻尖,柔嫩的脸颊,金丝边眼镜。修长的胳膊伸直,她的手触了一下车前窗上挂的一个十字架。我凑过去想吻她一下,她指了一下窗外。 “门口这些人都认得我。”她说。 “你以后不生活在这里了。”我说。 车子发动了,她抬起头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正望着那盆水仙花。阳光的角度转过来,水仙花消失在视野之中。她闭上眼睛。 我们已经上路。 “吃晚饭了吗?”我问。 “没有呢。” “先出了市区,”我说,“往南开,先走远了,然后找个地方吃晚饭。这段时间你正好可以让你的胃酝酿情绪。” 她微微一笑。 “想吃凤梨炒饭。”她说。“特别想吃。” “不急的。”我说。 车子在行人已渐稀少的路上行进。夏季的树荫在已趋微弱的阳光下逐渐淡去。行色匆匆的人们正在归家途中。她凝神望着窗外。单车的铃声不绝于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