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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87节

    仇疑青也闻到了酒香:“馋了?”

    炙热骄阳,缱绻夏风,氲氲酒香,还有身后的意中人。

    不知怎的,叶白汀脑子一抽,走偏了,急声否认:“我才没有馋你!”

    顿了一瞬,风中传来仇疑青的轻笑:“原来是馋我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讲!”

    “宝贝别恼,不管你馋什么,我都能给你。”

    “都说了不是!!”

    你不要当街耍流氓啊啊啊啊——

    第208章 她被人欺负过

    北镇抚司。

    叶白汀在大门口就翻身下了马,拒绝仇疑青再送,头都不回地跑进了院子。

    玄光想跟着冲进去,却被主人勒住了缰绳:“不许去。”

    黑马被勒的脖子疼,差点眼白都要翻出来了,甩头冲主人打了个响鼻,非常不满。

    仇疑青看着叶白汀身影消失在院子,静了良久,才垂眼缓眸,安抚的揉了揉玄光的大脑袋:“乖乖干活,等所有一切结束……有你美的时候。”

    这话不知是在跟马说,还是跟他自己说。

    ……众所周知,马养的再亲,也是听不懂人话的。

    叶白汀一路跑进后院,心跳快的不行,伸手摸了摸脸,行,不仅耳根,脸都烫起来了!他刚刚怎么就脑抽,被狗男人调戏了!明明就算犯了错,也可以绝地反击,再撩回去的,怎么就忘了呢!

    两军阵前没发挥好,第一仵作很失望。

    然而又能怎么办呢?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等下一回再撩回来!叫狗男了见识见识他的本事!眼下么,还是工作重要……

    他打井水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去了仵作房。

    停尸房已经准备妥当,两具死者尸体也已经抬回了北镇抚司,叶白汀换上罩衣,手套,开始进行更详细的验尸,尤其是舞姬玉玲珑。

    第一步进行的,还是细验外表痕迹。

    死者脸上妆容艳丽,一看就是进行表演需要的重妆,粉打的略厚,脸颊和嘴唇用的脂膏颜色也很浓,她应该是哭过,眼底有泪痕,冲淡了些粉底颜色,往侧边看,她的脸颊……

    叶白汀轻轻以指腹擦了下靠近下巴的位置,果然,有很淡的淤青,她很可能被人打过耳光。

    她的唇脂也有些花,边缘线模糊,有蹭擦痕迹,看起来不大像亲吻过程中糊开,反而有些……叶白汀轻轻捏着死者下巴,用巧劲让她嘴张开,果然在齿舌间发现了血迹。

    他仔细观察这些血色,甚至拿来镜子增光,用更亮的光线检查,这个姑娘嘴里并没有伤痕,舌头没事,嘴巴没事,喉口干干净净,那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只有一种解释——她咬过人,力道很大,把人咬出了血!

    所以案件相关人员中,伤口的存在就很微妙了……

    叶白汀在一边验尸格目上重点写下‘伤口’二字,并提醒自己,稍后要告诉申姜,让他在排查走访中特别注意这个点。

    死者身上穿的是舞裙,上下两件式,上身贴合略紧,裙摆宽大飘逸,中间蛮腰若隐若现,可以想象到,她在轻歌曼舞的时候有多漂亮,可是现在,这节若隐若现的腰身被掐出了很多青痕,男人指印宽大明显,映着玉色肌肤,看起来肮脏又暴力。

    这种衣服上身看起来紧,实则很容易被推高,裙子更是,随随便便就能掀起来,并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她手指上的伤痕,叶白汀先前已经验过,现在观察更多的是其它部位,比如略紧衣袖下包裹的手臂。那些类似粗粒砂石,或封面划出的细小伤痕,小臂上也有,但更多更重的是淤青,且都分布在胳膊外侧——

    这是姑娘受到暴力袭击,双手举到面前格挡,才会发生的抵抗伤。

    死者身上舞裙有撕裂痕迹,有一处非常明显,是人为外力撕裂,有几处细小痕迹却不怎么明显,好像是挂在了哪里……

    叶白汀提笔,继续在验尸格目上记录,同时把关键字写在另一张宣纸上,准备稍后送给申姜,提醒他寻找死者裙子可能留下的残线布条。

    裙子解下来,死者腿上也都是伤,膝盖往上,越往里地方淤青越重,是那种哪怕你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来,她经历了什么的程度。

    叶白汀深深蹙了眉,仔细验看这些伤痕。

    都是用手指掐出来的淤青,有些深,有些浅,有些边缘清晰,有些边缘模糊……好像不是一次受力形成,而是有叠加。

    叶白汀猜测,对姑娘进行sao扰侵害的,可能并非一个人。

    再往上验,有些伤痕就更触目惊心了。有血痕,也有撕裂伤……

    人体娇弱,女孩子尤甚,如果自身经验不丰富,或者过于激动,一些亲密行为很容易造成伤痕,但哪种是自愿行为意外受伤,哪种是被人强迫的撕裂伤,法医看一眼就很清楚。

    自愿进行的亲密行为,就算有撕裂伤,也是沿着器官自然生长的方向,非自愿会有很多挣扎动作,伤口常见位置与前者并不相同。

    “她绝非自己愿意,这就是故意侵害!”

    叶白汀尽可能验的仔细,所有细节都不漏过,不让死者受第二回 罪,整个验尸时间就有些长,一边验一边写,精神高度集中,一下午一口水都没喝。

    果然又验出了一些新东西,死者在过去的十个时辰内,也就是昨晚,可能和不止一个男人进行过亲密行为……这个酒局上,看来有很多人不老实。

    这一点也需要告知申姜和仇疑青,男人们可能会互相撒谎,互相遮掩,注意他们供言里逻辑对不上的地方。

    接下来,进行解剖检验。

    这个过程叶白汀也完成的认真严谨,死者肺部有水肿,肠道有出血点,配合之前验到的痕迹,非常明显,死者的死因就是喝了假酒,中了毒。

    她有脏器有一定的损伤,有些看得出来,是假酒之毒所致,有些则是年深日久的积累,达哈说她酒量很好非是撒谎,死者可能有长期喝酒的习惯,经年累月,对脏器,尤其肝肾,造生了很大的影响。

    对这一点有佐证的,还有她的牙齿。

    死者牙齿内侧,珐琅质有损,类似损伤在之前的案子里也有见到过,这是经常呕吐,胃酸上涌,腐蚀牙齿造成的,原因最可能的有几种,比如自身患病,总是脾胃不和;比如孕妇害喜,呕吐不止;比如对身材焦虑或其他原因,有抠喉催吐习惯……还有一种就是,经常喝酒,喝醉了难免要吐。

    这些并不难排查确认,让申姜注意一下就好。

    只是牙齿形成如此严重的腐蚀痕迹,必是高频次,长时间饮酒,再喜欢酒的人,这么喝都受不了,叶白汀很难不联想到死者职业。

    他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对当地社会形态也算有了些了解,烟花场所在这里是不犯法的,只是里面的姑娘都是贱籍,很难脱身。教坊司有所不同,它非民间组织,算是官方机构,并不会明面上做皮rou生意,是正经得学歌舞乐技,供人赏析的。

    但到底也不是什么绝对正经的地方,一般进去的人都是官家获了罪的女眷,身份低微,前途无光,不管她们想不想,愿不愿,别人肯定是有想法的,有些男人位高权重得罪不起,必须得小心伺候,有些姑娘自己想要挣个活路,过的舒适一些,慢慢的,就形成一了套特殊的潜规则,不会像青楼楚馆那样明目张胆的‘做生意’,却也难免要接触这样的事。

    闹肯定是不敢闹的,没了家族,少了亲人扶持,姑娘们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闹大了吃亏的只会是她们自己,大部分受了欺负也是熬着,只求能被别人忘了,接下来能好好过,再怎么着,至少比青楼楚馆,私窠子强多了不是?

    想要在这一行吃的开,混的好,别的不说,识眼色懂事,是头等重要的,要混迹于男人酒局,最重要的便也是这‘酒桌文化’,叶白汀想,这位玉玲珑姑娘,恐怕受这四个字的荼毒,比很有人都要深。

    可认命是认命,人心是人心。

    前面没别的路,别的地方去不了,只能在这种地方过活,只能掌握这种生存技巧,不代表这是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有些人可能早早盯住了这些捷径,想要往上爬,想要勾到一位靠得住的恩主,自此无忧,也有人不想,所有努力,不过是想麻烦少一些,自己攒些银钱,备以日后好过。

    玉玲珑……是哪一种呢?

    叶白汀猜不透。

    他只是抖开白色覆尸布,缓缓盖到缝合好好的尸体上,遮住了姑娘遍体鳞伤的身体,和姣好的青春容颜。

    若有来世,希望你是个幸运的姑娘,脚下繁花相伴,身边有家人挚友。

    ……

    申姜这边,很快收到了少爷带过来的纸条,当即开始留意。

    对犯罪现场及路径的痕迹取证正在进行,强调一下裙子颜色布料很容易,但排查确定死者是不是经常喝酒,身体有没有病痛,就没那么快了,至少得问审一下死者同伴,看她的生活习惯有什么不同……

    当夜参与过歌舞表演的不止于玲珑一人,舞姬里有与她相熟的伙伴,被问到痛快答了,说喝酒这件事没办法,她们这里所有人都要有点量,越红,越容易被人点名邀请的,越得能饮,玉玲珑算是她们的前辈,是教坊司的红人,经常被点名出去献舞,便经常饮酒,寻常男人恐也比不上她的酒量,饮酒这么多,酒后不适太正常,她就见过不少次玉玲珑呕吐,大都是醉后,绝会不是什么怀孕害喜,她们这一行,最懂什么麻烦不能沾,病痛什么的,玉玲珑也没有,除了酒后不适,平时一直都很好,她也每天都会练舞,是不易胖的体质,不需要用特殊方法控制体重……

    申姜便懂了,少爷根本不需要担心验尸误差,这验状一点毛病没有,玉玲珑就是经常饮酒,已成习惯,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意,身体脏器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

    问完口供,申姜又去了玉玲珑的房间。

    他了解过,最近一段时间,朝廷内外忙着接待使团的大事,达哈这边作妖不断,说想看歌舞,办酒宴,小聚小饮早有了好几轮,教坊司那边派了玉玲珑过来,这些日子,玉玲珑献舞不止一次,总在使团停留,为她方便,达哈专门分了一个房间给她,以备夜深离不方便走时,在此休息。

    但这个房间是有些偏的,在西侧靠外墙的地方,距离使团聚集居住的院子很远,大约也是因为如此,玉玲珑才偶尔敢留宿,因为距离大昭的守卫很近。

    申姜进房间观察了一圈,里面花里胡哨,摆了很多东西,女人用的脂粉首饰,各种花色各种质料的裙子,大小不一,有些乐器他根本认不出来,这一点那一点,沿着墙架,摆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中间空出很大一片地面,中间地板非常光滑,甚至泛着光。

    申姜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很干净,为了招待时团,鸿胪寺的人并没有偷懒,甚至重新修葺封漆,玉玲珑又是个姑娘家,爱干净,房间里并没有太多灰尘,中间这片地面这般光滑……应该是经常踩踏。

    踩踏频率高到磨光地面,想也知道不是一般的事,她在房间里练舞了?

    深夜留宿,自己的房间……申姜想着少爷纸上提示,总结着关键词,这姑娘长袖善舞,不说适应,起码懂得怎么样对所谓的‘酒桌文化’虚与委蛇,她从内心不喜欢这种事,不喜欢那样‘伺候’男人,可又没办法的接受。

    但她好像很自律,对跳舞这件事并不抵触?

    “咦?这是酒坛子?”

    申姜在一边墙角高架上发现了两坛酒,黑色陶器,不大的小坛子,两个一模一样,最多也就能装三斤酒,一个泥封未开,红布蒙的结实,另一个明显已经打开过,有酒味沁出。

    他靠近闻了闻,很香。

    申姜不敢说自己是个懂酒的人,但闲来没事,也爱喝两口,好赖还是分得清的,这酒味道并不浓重,初闻好像太淡,细品有一丝丝回甘,久久萦绕鼻间不散,让人很想尝一口……

    这是好酒啊。

    这姑娘会喝的!

    申姜仔细观察了下,这个架子的摆放位置略偏,进房间的人第一眼必不会看到,两坛酒而已,随便放在地上或塞在柜子里都装的下,却被放在了这个满房间最漂亮的架子上……玉玲珑应该很珍惜它。

    一坛酒泥封完好,一坛酒已经打开,喝了一半,打开的这半坛,她是同谁一起喝的呢?难不成她在这里养了个人?

    “申百户!这里有发现!”

    “来了来了!”

    申姜忙得脚打后脑勺,困惑疑点太多,没什么时间思考,只能把查到的点又一一写下来,让人送回北镇抚司,交给少爷,请他有空的时候捋。

    夜深人静,滴漏声寂。

    叶白汀早已完成所有工作,回到房间,将所有送回来的信息纸条铺在小几上,盘膝对坐,一点点整理,死者面貌在他脑海渐渐清晰。

    舞姬玉玲珑,看起来非常适应规则,处处吃得开,混的很好,但她应该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对男人的靠近是真的抵触,但又抵抗不了,可这些外界磨难,似乎都未能击溃她的精神世界,她对舞蹈有很单纯的喜欢和投入,夜深无人时也会自己练,对酒,也有不同的理解和态度,被那么劝酒灌酒,几乎每个献舞的日子都会被迫喝醉,都会吐,还是没打消她对酒的好感……她有很好的酒,很好的品味。

    跳舞不是错,酒也不是,错的是那些态度不一的人。

    她不想随波逐流,真的委身某个男人,她有很多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有想保护的东西,珍视的人。

    酒坛里的那一半酒,是和谁分享的呢?她的生活圈子里,最能走近,最容易成为朋友的人,是谁?

    申姜猜想玉玲珑是不是在使团养了个男人,能一起分享酒,还能夜里在房间跳给对方看,叶白汀却觉得不大可能,对玉玲珑来说,在自己的小空间里,舞和酒都是很私密的东西,超脱世俗,赋予了另一种精神层面的意义,不是知交到一定程度,不可能分享,亲密这种事,远远不够。

    使团来的时间很短,不足以建立这种‘知交’,女孩子对于情感的感知和表达,细腻程度要求很高,做到这种事,并不容易。

    叶白汀仔细翻看了手上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