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 第57节
他手掌摸到了匕首的刀柄，看着颜乔，嘴角弯起了诡异的弧度：“颜乔，真巧啊，又在这里见到你，上次的事情对不住，是我太着急了，或许是我的报应吧，我妈也还是走了。” 颜乔愣了一下，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忍：“阿姨她……那你节哀。”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闻明煦仍是笑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颜乔：“你走近些，我有话想跟你说。” 路嘉立刻拉紧了颜乔，皱眉看着闻明煦，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闻明煦并不理会，只是看着颜乔道：“是有关路嘉的，所以要避开他才行，颜乔，你过来点……你难道不想知道路嘉在我面前是怎么评价你，评价你们之间的这段感情的吗？” 颜乔皱了下眉，眼见就要上前，路嘉连忙拉住她道：“别去乔乔，我根本不记得我在他面前说过你什么，我之前让人把他开了，我今天看他这样子，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指不定等会干出什么疯事，我们走吧齐齐，别理他了。” 颜乔这时却根本听不进路嘉的话，他越是这样说，她越是觉得他心里有鬼：“怎么，是又在别人面前说了我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了吗？所以不敢让我听？” “乔乔，我没有……” “没有就松开我，”她说完就狠狠甩开了路嘉的手，路嘉无法，只得让她走近跟闻明煦讲话。 颜乔走到闻明煦面前，看着他道：“说吧。” 闻明煦慢慢地笑了：“好，我说，路嘉他对你……”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脸色顺便变得狠戾：“贱人，去死吧！” 说完就要朝颜乔刺去。 颜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忘记反应。 眼见刀尖就要刺下来，身子却忽然被人往后一拉，路嘉失声叫道：“乔乔，小心！”，一边将人拉了过来。 他从先前就一直紧盯着闻明煦，他一有动作他就立刻上前，这才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狠狠地地将闻明煦踢翻在地，又夺过了他的匕首，来不及采取进一步措施，就连忙回去察看颜乔的伤势虽然刚才避免伤到要害，但拉扯过程中颜乔还是被锋利的刀刃划伤了手。 “乔乔，你怎么样了？”路嘉的声音都在抖，他从来没有一刻像刚才那样害怕过，差一点，就差一点……可能就要发生让他后悔终生的事了，他眼眶泛红，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乔乔，你吓坏我了。”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你怎么又要哭啊……”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他狠狠地抱进了怀里，颜乔也紧紧回报住他。 附近有摊贩在推车旁卖哈密瓜，细长的水果刀刨开瓜身，切成一块一块，摊主正将其中一块用小棍插好递给顾客，手中的刀却被人抢了，他呆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诶，我刀呢，抢我刀干嘛？” 不远处路嘉正在一门心思地察看颜乔的伤口，忽然一旁路人尖叫了一声，他转头一看，就见闻明煦 状若疯狂地举着一把水果刀朝他们刺过来，距离太近，避闪不及，路嘉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了颜乔的面前，一切就跟慢放了一眼，颜乔睁大了眼睛，看着闻明煦举刀刺入了路嘉的身体，她听见路嘉闷哼了一声，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她仿佛浸在了水里，外界的所有声音都是迟缓而混沌的，直到手心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好多血，手心里全是血，地上也都是……可她之前只是被轻轻划了一下，都没怎么出血，并不疼，这些血不是她的，那是……颜乔倏地睁大了双眼， 血水在地上积成了一滩，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刺目的红色，路嘉苍白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颜乔的整个人都是怔怔的，只是将路嘉越抱越紧。 闻明煦已经被路人联合制住了，他们也帮忙打了120，可是这边的交通并不太好……颜乔这才想起给路子濯打电话，对，路子濯肯定会有办法，他有直升机…… 路子濯正在开会，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他瞥了一眼，见是颜乔，又将手机翻转了过去。 颜乔来找他能有什么事，八成是让他帮她从路嘉那里逃走，不过他早就已经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以后让路嘉难过的事，他都不会做。 路子濯的手机一直打不通，120也迟迟没来，颜乔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害怕、无望过，她只能紧紧地抱着路嘉，亲吻着他的额头，一遍遍提醒他：“不要睡，宝贝，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路嘉动了动嘴唇，勉强开口道：“是……是看我要死了，所以才这样哄我吗？乔乔，你听我说……其实……这样也很好……我知道你不想待在……我的身边……我也想放你走……可……可总是下不了决心……我舍不得……我想，现在这样……可能是……老天爷帮我做的决定吧……我要是……死了……你就自由了……” “不要，我不要这样的自由……”颜乔看着路嘉，视线变得模糊，这才惊觉泪水已经淌了一脸，她几乎从来不哭，她不是爱哭的性子，不像路嘉，动不动流眼泪，是个小哭包，她从前不理解为什么路嘉有这么多眼泪，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算我求你了，不要……宝贝不要，你说过你以后都会听我的话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路嘉虚弱地笑了下：“好，我听你的……”渐渐陷入了昏迷。 救护车终于来了，颜乔失魂落魄地跟着上了救护车。 路子濯赶到医院的时候，路嘉正在抢救，医生说要见家属，路子濯跟颜乔就立刻围了上去。 路子濯道：“我是他舅舅，他……他怎么样了？”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 医生看了他一眼：“失血过多，正在抢救，情况不太好，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颜乔整个人都是怔怔的，喃喃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 路子濯勉强稳住心神，抓住医生的手，紧紧盯着他道：“x医是a市最好的医院，医生，我相信你们的医疗水平，他才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恳求你，恳求你们救救他，钱不是问题，要多少钱都可以，我求求你们……” “这不是钱的问题……当然，我们肯定会全力救治的，那么年轻的生命，不到最后关头，我们是不会放弃的，这点你们家属要相信，我们医生想要成功救治病人的心情跟你们是一样的……” 医生走后，颜乔靠在墙角，神情恍惚，路子濯却忽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双赤红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怒火：“颜乔，要是嘉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叫你陪葬，我说到做到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受这种无妄之灾！” 颜乔本来一直是恍惚的，却在听到那句“三长两短”的时候，忽然狠狠地看向路子濯，一字一顿地道：“你居然敢诅咒他？” 路子濯怔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他看颜乔的神情，似乎是有些疯癫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医生一脸疲惫地摘下口罩，路子濯和颜乔立刻围了上去。屏住呼吸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暂时算是抢救过来了，但情况还不是很稳定，也有可能突然恶化，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路子濯到现在还没有整个缓过来，不过好在情况还不是最坏，他相信路嘉一定会挺过来的：“那医生，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他待会儿就转进icu了，家属不方便进去探望……如果非要进去的话，不能超过半小时，穿戴好装备，知道吗？” 路子濯自然满口答应。 等要去换装备的时候，路子濯发现颜乔也跟了过来，他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怒不可遏：“那个闻明煦不是你招来的吗？他是为了你才受的伤，你还有脸去见他？你配吗？” 颜乔哆嗦着嘴唇道：“我想见他，我求你，让我见见他……” 路子濯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一个洞似的：“没听医生说吗？icu不方便家属进去探望连家属都不方便，你算什么，以什么身份进去探望他？” “我……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路子濯就跟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整天想着怎么折磨他，怎么甩掉他的女朋友？他现在出事了，你应该很高兴吧？怎么，怕我不放过你，所以装出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颜乔，我奉劝你省点力气吧，我放不放过你不是取决于你怎么样，而且取决于路嘉怎么样。” “我没有……”颜乔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只想进去看看他，我求你……” 路子濯冷哼一声：“滚。” 一旁医生看颜乔哭得实在可怜，忍不住道：“既然是女朋头，如果伤员愿意见她的话，她对他说些鼓励的话也是很好的，能够激起伤员的求生意志，到了这个时候，其实结果究竟怎么样，很大程度上也要看伤员自己能否撑过来了。” 路子濯这才同意颜乔进去探望。 重症监护室里，路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颜乔看着他，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现在一张脸更是毫无血色，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树底下看到的白蛾，秋冬到了，它们静静地躺在树底下，被落叶半掩着，没有一点生气。 她的一颗心忽紧了一下，紧紧握住了路嘉的手，神情却始终有些恍惚的。 路子濯看到这个样子的路嘉心痛不已，想到他从前心心念念的就是颜乔的去留，于是看了眼颜乔道：“你快说些好听的话哄哄他，比如永远不会离开他之类，你应该知道，他要是有什么事，你也不会好过。” “你能出去一下吗？”颜乔忽然道：“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 “你……”路子濯刚要发作，但想了想，虽然不情愿，也还是起身出了门算了，可能路嘉现在最想听到的，还是颜乔的那些话他相信颜乔也不是蠢货，事关她自己，该说什么话，她应该是有分寸的。 门被轻轻带上，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颜乔抚摸着路嘉的脸，轻声道：“你听到了吗，你小舅舅让我说一些好话给你听。” “宝贝，你想听什么呢，嗯？” 路嘉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回应。 她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俯身亲吻了他的额头。 “我爱你。” 后面几天路嘉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了，也转去了普通病房，但却一直不醒。 普通病房探望时间没有多大限制，颜乔几乎无时无刻都守着他，跟他一遍遍地说着他们的以后她会说话算数，她会永远爱他，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只要他肯醒过来。 路嘉依旧静静地躺着，睡得那样沉，颜乔握住他的手，低头亲吻他的手背，哽咽道：“宝贝，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这次一定说话算数。” 她原谅他了，没有人会用自己的性命去骗人，可笑的是，直到路嘉替她挡刀的前一刻，她才相信他是真的爱她的。 而如果路嘉这次不再醒来，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是她头脑发热，冲动之下答应和闻明煦交往，所以才和他有了牵扯；是她在被闻明煦打了之后，让路嘉帮他出气，把闻明煦逼到了绝境，所以他才会有这么疯狂的举动；也是她不听路嘉的劝告，非要走近闻明煦听他说话，所以才会让她有机可乘。 闻明煦已经被警方逮捕了，路子濯对他恨之入骨，找了最好的律师，势必要让他被判最大量刑。其实对闻明煦来说，待在监狱里，反而是最安全的，颜乔很清楚，路子濯为了路嘉能有多疯。 不过闻明煦怎么样她现在已经毫不关心了，就算他死了又如何呢，她只要路嘉醒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窗外天气正好，阳光从玻璃窗里透了进来，落在了床上。 路嘉一张脸映在阳光中，皮肤白到几乎透明，脸更清减了，睫毛仿佛久久栖息在枝上的蝴蝶，却没有一丝颤动，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颜乔看着他，他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边缘很淡，渐渐地，似乎就融在了这金色的光芒里，看不真切了。 颜乔心一紧，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只有这样，她才能切实感受到他就在她的身边，是可触碰的，不会忽然消失。 路嘉仍然沉睡着，颜乔久久看着他，情绪在某个节点上忽然失控，她伏在他的手边崩溃大哭：“宝贝你醒来好不好……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哭得抽泣不止，脸上却忽然出现了异样的触感，是有人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划动了一下，她整个人都怔住了，紧接着被巨大的喜悦席卷，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边的害怕，她怕这只是她的错觉，她甚至不敢抬头，怕一抬头，路嘉仍然紧闭着双眼。 可下一刻，头顶上方却忽然响起一声沙哑的“乔乔……” 她猛地抬头，正好撞上路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因为刚醒，还有些朦胧，又叫了她一声：“乔乔……” 她脸上全是泪痕，可她忽然笑了。 医生过来检查了路嘉的情况后，说道：“醒来就没事了，再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都没什么不好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路子濯连连道谢，等送走医生后，又跟路嘉说了会儿话，却发现路嘉时不时就往颜乔那边看，他心中了然，嘱咐路嘉多注意休息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在经过颜乔身边时，他脚步停顿，转头看了她一眼，用口型警告她：“别说他不爱听的，给我哄着他。” 颜乔看着他，忽然觉得好笑至极，但还是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还不哄着他。 路子濯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路嘉咳嗽了一声，看见颜乔慢慢地朝他走来，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她却忽然俯身稳住了他的嘴唇。 路嘉愣了一下，他身体不便，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吻，但也尽力回应她，一吻结束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颜乔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脸道：“可惜你的伤还没好。” “乔乔，”路嘉眼睛湿漉漉的：“之前你在我床边说的那些话，其实我都听见了……” 颜乔就笑了：“哦？是哪些话呢？” “你说你这次不会再骗我了，你说会永远爱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是有些忐忑：“你……不会是哄我的吧？” 颜乔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路嘉心里越来越没底了：“你……你是看我快死了，所以才说那些话来哄我的？” 颜乔：“嗯哼。” 路嘉不说话了，将脸转了过去。 颜乔等了一会儿，将路嘉的脸扳了过来，果然又看到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里面泛着泪光，她忍笑道：“哟，这是又要掉珍珠啊？” “我们宝贝，怎么是个爱哭鬼呢？” “我没哭，”路嘉拿掉颜乔的手，嘴硬道：“是你看错了好不好。” 颜乔又笑着贴了上去，圈住了他的脖颈道：“这就生气了？好了，逗你玩儿呢，我发誓，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会永远爱你，你可以永远相信。” 路嘉喉结上下滚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