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90年代帮我老爸赶情敌 第36节
要写到下岗大潮了,时代的巨浪扑面而来 第29章 兼职外企 一更 1997年最后的一个月, 天气格外冷,滴水成冰。 放学后,宁小北和范侠一路顶着寒风踏上归家的路程。大风吹得人真不开眼就, 自行车几乎是进一步退两步,到后他们来干脆从车上跳了下来, 推着自行车前进。 “冻死我了,上海怎么能冷成这样?” 一进屋,范侠就忍不住扑到油酊前,恨不得抱住它。 上海地属江南, 到了冬天就异常湿冷。虽然冬天不经常下雪, 气温常年保持在零度左右,但是体感温度比起纯粹干冷的北方,更加难受, 属于“魔法攻击”。 “小侠, 快去洗手。” 正在厨房里片着羊rou的赵景闻抬头,冲着他喊道。 “洗完手更冷……” 范侠话音未落,就被宁小北牵着脖子往卫生间走去。 “哇, 吃火锅, 真棒!” 冲到饭桌边,看着桌子上架起的老式紫铜火锅炉, 和铜炉边堆满的各种食材, 范侠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为什么要吃火锅呢?” 宁小北搓了搓手, 好奇地看向宁建国。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的徒弟小孙,就是去年年底结婚的那个孙叔叔, 他来找我……” 抿了一口黄酒, 宁建国将一卷羊rou扔进热汤里, 顿了顿。 “他说在宝山区那边有个外国人投资的鞋厂,想聘请我过去做‘高级技术总监’。” 宁建国说着,伸出一个巴掌,“工资是这个数。” “三千。” “三千?” 范侠惊呆了。 “哇,舅舅,你们鞋厂厂长的工资都没有那么高吧。” 这年头国企工人的工资都是根据工作工龄唱段和职位职称来评定的,哪怕是第三皮鞋厂的最高领导,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两千元不到。 “三千只是底薪,还不包括奖金。如果算上每个月的绩效奖金和年底的年终奖,那差不多一年到手就有六万了。” 说到这里,宁建国也有些激动了。 “rou老了,快点吃。” 赵景闻看他只顾着说话,干脆帮他把rou从锅子里夹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外企那么有钱,难怪最近学校里听同学说,他们的父母好多人都跳槽了。” 范侠一边吃一边说道。 “我们班庄丽的爸爸也跳槽了,去的是香港老板开的公司。庄丽都要乐疯了,说他爸公司每年都安排大陆这边员工和家属去香港旅游。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谭咏麟了。” 宁小北默默地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酱料,不接话。 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 “现实世界”里,老爸也是接受了孙叔叔转托的邀请,跳槽去了外企。比起不久后因为鞋厂突然倒闭而被迫下岗的同事们,宁建国当时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但是谁知道…… 不行,这条路被事实证明是走不通的。 宁小北抬起头,看着宁建国说道,“工资高固然是好事。可是老爸,真的去了外企,你的国企编制和好不容易评上的高级工程师的职称都没有了。” 宁建国前几个月把高工的职称也都考出来了,刚升了一级工资。沙发上那个价值百元的黑白游戏机就是老爸用多加出来的工资给他买的。 虽然他觉得这样是乱花钱,说他压根不喜欢这些东西,偶然和范侠一块打游戏也只是陪他过瘾而已,但是止不住宁建国想要为他花钱的决心。 范侠有的东西,别的孩子有的东西,他也要让宁小北拥有。 “我们的厂子……可能真的像小北你之前说的那样,要不行了吧。” 说到这里,宁建国本来雀跃的语气逐渐低落下来。 按说到了年底,应该是厂子里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了。往年这个时候,工会就会通知大家,按照车间顺序去办公室领东西。 年终奖的红包当然重要,不过各种年节的贺礼那才更叫一个精彩纷呈。 别说很久之前的,就去年吧,年头上厂子就和市郊的rou联厂预定好了,特意养了几栏的上好苏北黑猪,说好年底给大家分猪rou。 到了年底,果然一人可以领五十斤。若是夫妻两人都在厂子里工作,那就是一百斤的猪rou啊。放在30年后,折合成现金,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另外还有各种大米,面粉,食用油,麻油,还有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从肥皂洗衣粉到洗头膏,从棉花胎到羊毛毯,不一而足。女工人们甚至还会收到卫生巾和卫生纸。 像宁建国这样的老师傅,每年年底都是要专门找人骑着一部黄鱼车到厂子里来车东西的。靠自己拿根本拿不动。 不止第三鞋厂一家,宁小北记得到了年底,建德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谁家厂子里的东西要是发的少了,不好意思的邻居甚至会特意等天黑了才带着三瓜两枣偷偷回家,反而像做贼一样。 “今年工会就发了一桶油,一包面粉,连一带大米都没有。” 宁建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二十一岁从黑龙江复员回上海,刚进厂子当学徒工的时候,过年都没有那么惨。” “你算不错了。我因为不是车间里的人,只有一包面粉,油都轮不到我。” 赵景闻自嘲地说道,“本来每年年底,这个时候我是最忙的。要到处请客吃饭,跑客户,送挂历和纪念品,结果今年业务部根本没有预算。” “十几个业务员天天坐在办公室。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一直坐到下班。‘跑业务’,‘跑业务’,‘业务’不跑难道从天上掉下来?但是三个月前我们科室请客户吃饭的应酬费用和差旅费,一直到今天财务室都没有报销出来,难道让我们自掏腰包给厂子不成?” 说到这里,赵景闻就一肚子火气。 其实从今年中秋节他就有些看出端倪了。 往年他们厂子送给客户的都是老牌酒店“杏花楼”的月饼,铁皮盒子,上面印着嫦娥奔月。一盒八个,喷香甜美,拿出去多有面子。 今年倒好了,月饼虽然送还是送的,也不知道采购是哪个野鸡食品厂定制的野鸡货色。一口咬下去既不香,也不甜,一股子夹生豆沙的味道,难吃的要死。 业务员拿这玩意去送客人,那不是“结缘”,简直是去“结仇”。 “舅舅,我们家是不是穷了啊?那你上个月还买什么卡拉ok机呀?” 范侠后知后觉,听到这里才察觉出大事不好。 “我,我明天就回家,让我老爸把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多付点给你。还有老妈,她不是在深圳连房子都买好了么,也让她多打点钱给你呀。” 说到这里,范侠握着筷子咬了咬牙,“吃完今天这顿火锅……明天开始,我们一个月就吃一顿rou吧。” “还不至于沦落到一个月只有一顿rou,那不是更旧社会差不多了。” 赵景闻哭笑不得,给范侠夹了一大块嫩嫩的羊rou。 “放心,舅舅饿不死的。我就想好退路了……什么年头都饿不死有本事的人。” 宁小北听了,心中一动。 确实,好像鞋厂倒闭后,他家虽然过得起起伏伏,风波不断。但是这位赵叔叔的小日子还是挺不错的。他貌似和人合伙开了间公司,用当时的话说就是“下海经商”。 改革的浪潮打来,有人毫无准备,劈头盖脸地被打得翻船。有人则站在潮头,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也就是那些“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宁建国这种则是属于被家庭拖累的,不然以他的本事,又岂会被时代抛弃呢。 “老爸,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孙叔叔比较好。” 宁小北虽然很想把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但是他不想吓坏了宁建国,更不想惹人怀疑。毕竟他现在身上披着的“皮子”才14岁,他最多可以做一个“天才儿童”,而不是一个“预言家”。 “外企的工程师什么的,我觉得可以兼职。直接放弃国有编制,实在有点可惜。再说了,厂子里现在至少还在正常发工资吧。能够两头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据宁小北所知,一直到第三皮鞋厂彻底解散,还是有很多人坚持不肯买断工龄,宁愿停薪留职,外出打工,但硬是保留了国企员工编制的。 这些人虽然当时被批评“不合时宜”,“不为单位考虑”,但是最后却因此在到达退休的年龄后,拿到了编制内规定的退休工资——虽然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不像宁建国,因为过早辞职,之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稳定的工作。到了退休年纪,只能拿最低退休工资,每个月的钱还不够市中心好一点的公寓一个月的物业费。 “兼职……倒也不是不能。要是那边有活的话,我可以在家给他们画图纸。最多周末的时候,再去趟车间现场,给他们修模具,出样就是了。按件计价嘛!” 说到底,对于要离开奋斗了一辈子的厂子,脱离体制内的工作,宁建国内心还是非常不舍和抵触的。 外资公司,说着好听,放在“解放前”不就是外国资本家开在上海的厂子么。 宁老太太的麻将搭子吴家姆妈,十二岁坐船来上海,就在日本人的纱厂里干活。按照她的说法,那解放前的日子苦是苦得不得了,就跟《星星之火》里的小珍子一样受压迫。资本家不是东西就算了,“拿摩温”明明是中国人,还要欺负中国人。 自己这样的人去了外企,说的好听是高级技术总监,放在过去,那不就是“拿摩温”了?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还当了几年志愿兵的宁建国同志此时越想越不对头。 小北这个建议很好,只是兼职的话,一方面可以保证家庭收入,另一方面还是保有他国企大厂员工的骄傲,岂不是比贸然辞职要好多了? 见到宁建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宁小北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不行,他人微言轻,宁建国现在觉得他说得对,万一到了车间里,被他那几个小徒弟们一起哄,就给倒回去了呢? 他咬着筷子尖,心想还是应该多让赵叔叔给爸爸洗洗|脑,把他危险的思想纠正过来。 宁小北看着赵景闻不停地往宁建国碗里夹菜,殷勤地给炉子舔炭火,一会儿又跑去开窗通风,让他什么都不要管,只坐着吃东西就好,比服侍“老太爷”还要来的周到。 退一万步讲,真的厂子倒了无路可退,让他老爸跟着赵叔叔去做生意也好啊。 反正赵叔叔绝对不会骗他老爸的,对吧。 吃饱喝足,身上只觉得暖融融的,范侠摸了摸肚皮,舒服地往沙发上一躺。 “去,洗碗去。” 他这里还没彻底卧下来,赵景闻就走了过来,把围兜和两条袖套往他身上一扔,用下巴指了指厨房。 “冬天洗碗很冷啊。” 范侠咕哝着坐了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系着围兜说道。 上海好男人祖传技能“买,汰,烧”,需要从小培养。如今赵景闻就是在培养他外甥“汰”的技能。在宁家汰菜,汰碗,回到楼下汰衣服,汰鞋子。 “小北呢?他怎么不跟我一起?” 平时都是他们小哥俩一起帮忙洗碗的。 范侠起身看了看,发现宁小北和宁建国居然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此时都站在玄关穿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