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宫煞在线阅读 - 第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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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刘知都。”

    刘宪从戏台后绕出去,那唱戏的女声也停了下来。

    风雪未停,他手上仍然撑着那把紫竹柄的伞。他是从宫里出来的,也不曾更衣换服,身上穿着的那身绛紫色的宫服被飞雪浸湿了肩膀。

    周太后想象这个相见的场景已经很久了。自从梁氏送上龙隐云纹的青玉佩,并将刘宪的身世合盘脱出之后,在慈安宫中忍了数日,又在艮园忍了月余。人生至老时,得遇离散的亲儿,这种可说为悲可说为喜的‘福气’有的时候,甚至不是有年岁的人可以承受的。她原本就强忍心悸,然而,如今眼前刘宪身上的这一身看似体面华贵的宫服,却深深刺疼了她原就搅如rou糜的心。她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握在胸口的手情不自禁地发抖。梁氏见状,忙站起身来扶住她。

    “快……快……快给他从新找一件衣服换上……快!”

    刘宪蹲下身,将伞放在脚边,在雪地里,抚衣跪下来,他口中没有问安,好似可以省去了那个他拿捏不住的称为一般,弯腰俯身,叩拜下去。

    安华从前面过来,替梁氏的手扶住周太后。

    梁氏便抽出身来走到亭下。

    “刘知都,您先起来,这样反叫娘娘伤心。”

    刘宪直起身子,安华将将扶住周太后立稳当。

    宫人过来回话,“娘娘。您叫寻给刘知都的衣服备好了,安在岳山阁了。”

    梁氏回过头,“这边也着实雪冷,娘娘在风雪地里听了一日的戏了,这会让刘知都既然过来,您就与刘知都进去坐吧。”

    刘宪从地上站起身,慢慢走上绿茸亭。

    周太后往向那张脸,宫中十几年了,他近在咫尺,但她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这张脸。一时间之间,她不知道对先帝是恨还是谢,恨他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亲子,但也是这个荒唐的君王,荒唐的父亲,在临死之前,仍在遗诏中为他留下了几个字,保住了他的性命。

    冥冥之中,所有的亏欠好像都经因果轮回,会在某一处偿还。

    但人只有一生,岁月只会向前,过去欠下来的东西,后来就算掏心掏肺,好像也弥补不了了。

    同样的,魏敬就在眼前,可是她这个母妃,除了能帮他脱去身上这一件扎眼的宫服,别的,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娘娘,奴……不……我扶您。”

    刘宪犹豫了一下,还是弃了那个自称。

    周太后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一下子抠紧。

    两个人都拼命把心头千丝万缕掩下来,沉默地望岳山阁行,阁前两氏打起暖帐,炭火早已焚得暖人面目。

    梁氏什么都没说,带着宫人静静地退了出去。

    阁中余下周太后与刘宪二人。

    “敬儿……”

    53.是非鉴

    这一声越过了岳山阁中层叠而放的博古架, 越过百年古贤的金玉良言, 也逾越过身为大陈皇妇该有的责任和矜持, 由母口而出,撞入亲子之耳。

    刘宪却应答不出声。

    “来,敬儿, 把身上这件衣服换了。”

    周太后转身将放在榻上的衣裳捧起,刘宪忙向后头退了几步。周太后的脚步顿了顿,好像明

    白过来什么,伸出一只手道:“好, 好, 母后不逼你。你坐, 母后跟你说会儿话。”

    刘宪靠着窗立着, 渐散的天光在屋中落下大片大片灰白相错的影子。

    “娘娘,魏敬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如今的刘宪, 也不可能再活成当年的他, 娘娘,珍重自身, 就是珍重刘宪。。”

    “我明白, 母亲都明白……只是……”

    周太后的脏腑如被油煎, 她摁住胸口,眼前这个人, 似乎打起了全身的力气, 把自己包裹成一个一生毫无挫折的富贵闲人, 除了受过那断情断义的一刀之外,周身再也找不出一道伤口。言语清明,眼中无泪,甚至站都站地笔直有力,好像一点都恨,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世悲哀。

    “母后从来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更没有想过,你原来一直都在这座大陈宫里,母后……母后真的对不起你,当年若不是母后懦弱无能,怎么会让徐淑妃借用天象这等荒谬之说,把你送出宫去,你若能安然在母妃身边长大,怎么会去受那样的奇耻大辱……”

    她说得有些情绪难抑,毕竟已经上了年纪,两腿颤颤,站得本就是勉强。刘宪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娘娘顺口气,坐下说,我听着的。”

    周太后扶着他的手坐下来,手上的衣裳也滑落到地上,刘宪弯腰捡起来,那是一身藏青色的燕居服,上面绣着鹤纹。周太后伸手抚上那绣得极精致的鹤首“你听着又有什么用……母后这一生,都补偿不了你了。”

    刘宪也望着那只鹤的首,引颈而鸣,脖颈更就加纤细脆弱,任凭谁看着,都想去一把掐捏住,然后杀而烹之,快意与风雅,一起成就。

    如今,他就是这只优雅的鹤,但他不想这样去说想,不想伤母亲的心。

    隐忍,这已经成了他立世行事的一把利器,无论何时,都不先出杀手,而将后招藏匿在袖,他以此走过了混乱的平贞年,但是,好像不能再帮着他,趟过魏钊的时代了。

    “娘娘,我不需要补偿,我和官家赌最后一丝兄弟之情,明年一开春,我便请辞离京,从此,再不踏足京城,再不问大陈宫之事。若说有愧,是魏敬对不起娘娘,虽苟活于世,却不能在身前进孝,不能奉养亲母,我代娘娘不孝子,给娘娘请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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