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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母种情录(59)冰消雪融

    第五十九章·冰消雪融

    2021年10月25日

    让娘亲愁容满面,使得冰山雪峰染上一层阴翳,本非我之所愿,但事已至此,哪有回转的余地?我不忍心打扰娘亲的繁复思绪,只得沉默以对。

    丢掉了洛乘云这个包袱,我本以为母子二人就算不能共享天伦,至少也可如谷里那般相敬如宾,却没料到车舆里静谧异常——以往我与娘亲共乘马车时并非没有沉默过,但那是心照不宣的,而非此时的龃龉尴尬、坐立不安。

    我和娘亲各怀心思,车舆却并未稍止,摇摇晃晃地将我们送回了拂香苑。

    跟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娘亲进了庭院,那隐约透着熟妇风韵的仙影略显落寞隐,我忍不住呼唤:「娘亲!」

    仙子身形一顿,回首强颜欢笑道:「霄儿,娘有些心乱,要静思一会儿,今日不要打扰娘了。」

    我纠结地「嗯」

    了一声,只见她自顾自回了东厢房,也不知是否听到我的回应,拂袖关门,再无动静。

    娘亲如此纠结万分,我心中也尤为不忍。

    让母亲进退维谷,实非人子所为之事。

    我既无练剑挥锋的心思,亦无采练元炁的兴致,便坐在庭院的石桌前,心乱如麻,时而担心愁绪满溢的娘亲,时而犹豫于斩断心中禁忌,时而恐惧于母子交恶,时而惊怕于各拥情人……万般滋味,齐齐在心头翻腾,犹如打翻了灶台上的调料,百感交集,连赤鸢楼几时送来晚食我都毫无印象,那丰盛的佳肴昨日尝来还算可口,此时却只觉得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我心中担忧娘亲未进晚食,但有想起她臻至武道极境的修为,几乎与修仙传说中「辟谷」

    无异,平日间早晚用食也仅限于清淡的莲子羹,想来是不怎么需要用食的,更况且娘亲还特意嘱咐不要打扰。

    心不在焉地用了晚食,草草沐浴更衣之后,我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知娘亲是否如我一样彻夜难眠,但这却是我自习武练气以来第一次心乱如麻、夙夜难寐,思绪纷呈却又空如太虚。

    直至月落西山,星河渐晓,睡意攀上血骨,才将我拖入沉眠。

    我并没有做什么光怪陆离的绮梦,也可能是身在梦中而不自知,但渐渐的,一缕温润而又清冽的柔软触感入了我的意识,彷佛是娇小嫩滑的美人蛇贴身爬行,又彷佛是琼浆玉液在身上流淌。

    「唔……」

    我勉强睁开了一条缝,却见一只雪白玲珑、软若无骨地柔荑正在面颊上缓缓爱抚,彷佛在摩挲精美易碎的瓷器。

    而它的主人,毫无疑问是仙姿盖世的娘亲,但本应清净无情的仙子,此刻却染上了人间七情六欲——那嫣粉樱唇勾勒着一抹浅笑,桃花美眸中闪耀着慈爱的光芒,柔顺青丝之后绽放的明光,似乎化为了仙子身上的轻飘羽衣,我恍若见到了圣洁沐光的送子娘娘。

    此时此刻,娘亲仙颜上洋溢着的是我暌违已久的母爱,久到我已忘得一干二净。

    「娘亲……我是在做梦吗?」

    我已然雷炎朦胧,轻轻动了动面颊,感受着娘亲若温若寒的玉指摩挲与爱抚。

    我万分肯定自己神志无比清醒,感受真实万分,但正因如此,反而让我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娘亲并未因我清醒而停下动作,柔声说道:「霄儿不是在做梦,娘就在这里。」

    我不知娘亲为何会不再吝啬母爱,但猝然而至的关怀瞬间熏湿了眼眶,几滴泪珠沿着眼角额鬓流到被褥上。

    「霄儿不哭了,娘在呢。」

    娘亲清澈的仙音依旧如同天籁,却从未如此充满着宠溺、爱护、关心。

    晶莹剔透的玉指拭去泪痕,留下一抹余温。

    玉手散发的清香钻入鼻腔,我忽然觉得无比安详,与无数不应存在的记忆交相辉映:彷佛儿时的我被娘亲抱在怀中那般不愿动弹,彷佛回到了某个狭小却又不显逼仄、温暖滋润且莫名熟悉的梦幻空间……我不禁身体微微蜷曲,安心阖上双目,如雪腻脂膏的触感彷佛吹奏了一阙无声的摇篮曲,我再次安宁自然地进入梦乡,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惊醒——因为我知道,娘亲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嗯——」

    当我再次自然地苏醒,坐直伸了个懒腰,四肢百骸伸展开来,忽然心头一紧,赶紧转向了榻外。

    那抹仙影仍在,花颜带笑,双手交迭于腿股,静静看着我。

    我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如此毫不掩饰地温柔目光烫得我脸上一红:「娘亲,你在看什么呀?」

    「娘在看霄儿睡觉的模样啊,已经十多年没仔细看过了呢。」

    娘亲展颜一笑,如春风拂面,百花盛放。

    但这句略微的感慨却让我鼻头一酸,不禁有些埋怨地问道:「那娘亲为什么十多年里,不肯和孩儿亲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娘亲俯身捏了捏我的鼻子,略带歉意哄道:「霄儿还在生娘的气啊?娘已经知错了,娘会把十多年对霄儿

    的亏欠都弥补回来的。」

    宠溺的仙容就在眼前,话语也是那般温柔慈爱,但我反而无所适从,微微撇头嗯了一声。

    娘亲又回身端坐,此时日色晕黄,背对残阳的仙影看不太真切,但那份惊世美貌与丰腴风韵并不稍掩。

    而我稍一细品娘亲的补偿之言,发现并未对我的禁忌之情做出决断,但实则这就是另一种决断——代表着娘亲无法接受,但当下不宜扼杀,只待来日择机扭转。

    如果是昨日以前,得了这些宠溺关爱,我定然如获至宝、心满意足,但禁忌的种子一旦发芽,就永远无法再缩回那黑暗恐惧的土壤中,我自然不可能就此罢休。

    娘亲在择机出手斩断孽情,我亦在伺机而动摘取芳心。

    我压下心中想法,转而思考犹如风卷怒涛的昨日之事,彼时身在浪中不由己,此刻方能寻机与娘亲一探究竟。

    「娘、咳——」

    颠倒的作息时间竟让我这个一流高手喉咙有些嘶哑,如此寅食卯粮,即使亡羊补牢也为时已晚。

    我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道:「娘亲,昨日羽玄魔君与孩儿说了父亲的事。」

    「他都说什么了?」

    「他说父亲是他的传人,是天下第一的英雄,也是水天教的叛徒。」

    娘亲微微颔首:「嗯,他说的大体没错。」

    我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娘亲,孩儿觉得父亲的身份其实无关紧要,何以娘亲十余年里缄口不提呢?」

    「霄儿,娘之所不提,乃是希望你能自己得出答案,而非娘日夜灌输。」

    娘亲微微一笑,「倘若如此,你深以为他是大英雄,那日你听见王元贞的一句'以身饲魔',还不得跟他拼命啊?」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得不承认,娘亲此言是符合情理的,虽然与父亲阴阳相隔、殊无敬爱,但他仍旧是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

    娘亲微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凡天下事、天下物,无不是一体两面,到底如何,不应听信一面之辞,而需自查自决。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汝父之事是如此,水天教亦是如此,虽然他们行事极端,但那为了天下苍生的信念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这番说教,意义深远,且兼有我自身体验,因此我郑重点头以示受教。

    「那娘亲可否与孩儿讲一些父亲的事情?」

    娘亲此回不再拒绝,淡然应好。

    只见她螓首微昂,美目空灵,将回忆一一铺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