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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空洞的大殿之上,许久后,庆文帝缓了神,他挥手打发身边的大太监黄维回话。 “传万岁的话,端履之庆,与诸子同庆。”黄维脸上堆着笑意,伸手延请,内赞立马上前将三位皇子引走。 正旦朝会是无聊的,皇子们拜贺后各州府紧跟着上表,皇帝要接受百官的贺表,后又是搢笏,众人鞠躬、唱笏、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鸣鞭再次响起,朝贺结束,庆文帝御驾还宫,御道两侧呼啦啦的又跪到一大片人,他们跪在融化的雪地里,静等着庆文帝的御驾经过。 作为随驾人员,江半夏骑着马跟在御驾黄幄之后,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御道两侧的官员,心中突然感慨万千。 原来站在这里是这样的一种感觉,难怪有白头进士、钻营小人,谁都渴望这样的‘高高在上’。 她完全直视自己内心卑鄙的欲望,那是渴望之下的巨大黑洞,是人心的混乱,是天生逐利的劣根,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她就是这样的本身。 “看到了吗?这就是......大铭。”庆文帝招江半夏至黄幄右侧:“咳咳咳,朕还能......给你更多。” 他浑浊的眼睛透过江半夏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缱绻的温柔盈满春风。 “万岁?”江半夏逾越的望向庆文帝,她下意识的惊呼出声:“万岁!” 庆文帝倒了,倒在庆文二十一年正旦大朝之上,他病到分不清人,整日疯癫的喊着庆阳长公主的名字,清醒的时候又只召见江半夏一日。 一道道带着庆文帝意志的御旨从江半夏手中流出,她俨然成了‘曹博’第二,不过,司礼监的人坐不下去,尤其是李三顺,他机关算尽大半生,终于爬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如今竟被一个后生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他不甘心,于是憋着坏,命手底下的人四处收集江半夏迫害朝臣的证据。 “你倒是爬的够高,也不怕摔死自己。”曹醇面露嘲讽道:“咱家当初果然没看错人。” “有些话不能这么说。”江半夏笑意盈盈道:“没有干爹,就没有如今的半夏。” “就像陆埕?”曹醇冷笑:“主意打的倒是好。” 江半夏摇头,她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半夏不是完人,十分的贪心,只会成为笑话。” 盯着他们的人多如过江之鲤,庆文帝是病了但没有傻,他手中握着决定他们生死的权利。 “你待如何?”曹醇问。 江半夏做了一个挥刀的手势:“他想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彻底搅乱这团浑水,杀到那些人再无法还手。” 这样一来,即使庆文帝想杀他们都得掂量掂量。 曹醇大笑出声,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不亏是我曹醇的好儿子!” “不过。”曹醇话锋一转:“就凭我们二人?如何能镇住?” 江半夏盈盈一拜:“大铭就是一艘岌岌可危的破船,光是支撑就倾尽所有,不破不立,如今的大铭亟需一场变革!” 她从袖中抽出一沓写满策论的信纸,那是无数有抱负的文人汇成的心血。 陈腐破旧的大大铭,各处势力纵横,想要将变革新法推行下去,势必就要动到大部分人的利益,这样的变革无疑是充满鲜血的。 “半夏读书不精,是个糙人,但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如今这个恶人就让我做了。”她道:“老人常说当官要精,为己是人之常情,但也要有两三分想着朝廷,否则怎么能当的起这个‘官’字?” 曹醇长叹道:“咱家明白你的意思。” 他当然明白江半夏想要做什么,那是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的铁血手段,她要让所有人都惧怕屈服于她,这是所有方法中最笨最不值得的方法,但却最适合如今几欲崩塌的大铭。 “时间不多了。”江半夏低声道:“万岁一日不如一日,我连见着几日都昏迷不醒,嘴里喊着庆阳长公主的名字...” “干爹...您知道吗?” 曹醇抬眼道:“你听到了什么?” “一桩往事。”她的脸上骤然浮上笑容。 第三百四十一章 无力回天 一桩什么样的往事?能让令长公主和庆文帝忌惮至此。 “众人皆知的是当今圣上荣登大宝是捡了兄弟们内斗的便宜,实际上并非如此。”江半夏轻笑道:“干爹知道的应该比我多,这皇位是如何落在今上的头上。” 曹醇冷笑:“看来你已经摸清楚了。” “不算太清楚,但明白了点前因后果。”江半夏感叹道:“从头数到尾,因果这种东西最难说。” 庆文帝当年在宫中是最不出众的一个皇子,后来前面的弟兄死的死伤的伤,他被推上了太子之位,就算当了太子他也是随时都能被废掉的太子。 他在宫里,不能说不能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压抑在他父亲顺德帝的威严之下,其中的苦涩很难为外人道也。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同父异母的庆阳长公主,一个比太阳还要耀眼,比春风还要温柔的女人。”江半夏略带讽刺道:“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姐弟有过怎样的过往。” 一个囚徒式的太子,一个受万人追捧的公主,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压抑的宫廷生活中扭曲,直到他们发现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