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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刀 第23节

    然后忘记他,忘记盛霈。

    盛霈张了张唇,忽而扯起一个笑:“我是来找人的。我...我一个战友在任务中出了意外,最后留给我的话,是帮他找到弟弟。”

    山岚微怔:“你找了多久?”

    “三年。”

    盛霈轻舒了口气,这三年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包袱缓缓松动了。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结局。

    山岚问:“找的到吗?”

    盛霈转头看她,扬唇笑了一下,眉眼间又带上少年的轻狂和冲动,他说:“不知道,找不到我就一直找。”

    山岚盯着他黑亮的眸。

    许久,她说:“盛霈,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盛霈唇边的笑缓慢滑落,她的黑发又一次拂过来,轻轻柔弱,他伸出手,握住那一缕发,片刻后,又松开。

    “希望是在岸上。”

    他低声说。

    这一夜,盛霈开了多久的船,山岚就在边上坐了多久,不曾合过眼,偶尔两人会聊起大海,或是说到她孤身一人进矿山。

    世人皆说,撑船、打铁是苦事。

    这一个晚上,他们将自己的苦说给了另一个人听。

    苦吗。

    或许此刻不苦。

    .

    隔日,天正破晓。

    海风卷进驾驶室,带来暑天的热意,海面初红,一轮圆日自海平面升起,映下一道粼粼的光,深蓝夹杂灰白的海水渐渐清晰。

    日出了。

    这是山岚第二次在海上看日出。

    两次,她身边都是这个男人。

    山岚抱着膝盖,下巴自然垂放在上面,稍显困倦。

    昨晚,他们将附近能呆人的岛礁都寻了个遍,没看到人,再往前就是居民们居住的小岛。

    “饿不饿?”

    盛霈问。

    一夜未睡,男人嗓音发哑,细看下巴上长出了点儿青灰色的胡渣,深色的眸淡淡地移过来,落在她身上,眉眼间不见憔悴。

    山岚摇头,想了想,她说:“我会做面。”

    盛霈一顿,那点儿淡色褪去,眼底染上兴味,笑问:“公主还会做面?你们那么大一个家子,怎么会让你进厨房?”

    山岚:“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办过社团,我报的家政班,教过怎么做点心,还有面,在那里学的。”

    “家政班?”

    盛霈一顿,一时没从中理出什么逻辑来。

    山岚乌溜溜的眼看着他,如实说:“我们打铁,对火的把控至关重要,我对此更是炉火纯青。那年爷爷过寿,我想给他做碗面,虽然没下过厨,但隐隐的,我总觉得我精通这一行,就和我打铁一样精通。”

    盛霈眉心一跳,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呢?”

    山岚一脸无辜:“那天云山冒出的烟招来了消防队,他们以为山里起火了,所以我去报了家政班。”

    盛霈:“......”

    盛霈忍着笑,像回到了学校里。

    那时,烈日下,教官神情严肃,在他们周围打转,边上兄弟总是逗乐,趁着教练走开挤眉弄眼,他们便强忍着,忍耐力极高。

    他轻咳一声,握拳挡住唇角的笑意。

    半晌,说:“快靠岸了,我们上岛吃。”

    山岚“嗯”了声,又问:“你今天是不是不休息?”

    盛霈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发:“休息,吃过饭我们回去,你去船舱里睡。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正好船快没油了,下午我们歇歇。”

    山岚没躲开,只是垂下眼。

    她感受着发顶的力道,轻轻的,没弄乱她的发。

    盛霈宽厚的掌心温热,和爷爷那双总是很重的手不一样。

    爷爷拍她的脑袋时,其实也是轻轻的。

    但他说的话、每一次动作,里面的力道里含着很重的意味,他多数时候不是爷爷,是师父,是山家的一家之主,这样沉重的力道似乎会转移,已经慢慢到了她的身上。

    “知道啦。”

    山岚轻轻应了。

    盛霈微怔,视线在她带着雀跃的眼角停留一瞬,随即想起她家里那点儿事,有些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换作他,早就跑了。

    这么一想,盛霈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有那么一桩事,家里的老爷子提过几嘴,这种违背意愿的口头约定,在他这儿压根不算数。

    这婚,谁爱结谁结。

    “靠岸了,坐好。”

    盛霈减缓速度,鸣笛靠岸。

    这座岛在南沙算得上是土地肥沃,因而在这儿的居民也相对多。才靠近岸边,山岚便注意到了那路边挤挤攘攘的果树,长势茂盛。

    “盛霈,这里有香蕉和木瓜。”

    山岚睁着眼,有些新奇。

    盛霈停下船,随口道:“这里土地好,能长青菜,只要能种的,什么都种,地瓜、冬瓜、南瓜、葫芦、花生,这两年能种得更多。走,带你去吃点儿。”

    到了岛上,盛霈熟门熟路的,带山岚钻进一户小院。

    山岚有时候会觉得惊奇,那么大的海,那么多个岛,似乎每个岛上都有盛霈认识的人。

    她想起在渔船上听到的话,他们说盛霈在海上救了不少人,那些都是三沙市的居民吗?

    “婶。”

    盛霈进了院子,先是扫了一圈这周围热闹的蔬菜瓜果,才站门口喊了一句,喊完便自顾自地倒了水。

    那院子里放着张石桌。

    上面有凉水,小小的一壶。

    盛霈倒满一杯子,问山岚:“喝吗?”

    山岚摇头,然后她眼看着盛霈仰起头,颈间锋利的喉结滚动,眨眼就把整壶水都喝完了,看神情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

    没一会儿,屋内匆匆走出来个妇人,看见盛霈,露出惊喜的笑来。

    她似乎不会说普通话,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嘴,又朝山岚笑,说了句什么,进门又倒了壶水,拿出点儿瓜果来,又进门去了。

    盛霈拿了颗梨,在外头水槽洗了,递给山岚,说:“前两年我在海上帮过她儿子,她儿子现在跑远洋货轮,长年不在家,她家现在就她一个,我偶尔路过会来看看。你在这儿坐着,我出去问问。”

    盛霈说完就要走,走到门前又停下来。

    他转头定定地看她,说:“别瞎跑,记着了?”

    山岚拿着脆梨,慢吞吞地啃,清透的眼往他脸上看一眼,又移开,就是不出声,也不知道是记着了还是没记着。

    盛霈轻哂一声。

    气性真大,半点儿说不得。

    盛霈在岛上熟人不少,就近找了户常出海的,打听月光礁附近的事,本没抱希望,哪知道一问,真问出点儿东西来。

    “一阵儿不见,愁眉苦脸的?”

    盛霈递了根烟过去,自己没抽。

    那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烟,说:“家里丢东西了,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现在人都用不上,怎么就丢了?”

    盛霈微眯了眯眼,问:“丢什么了?”

    那人叹气:“我们家世代闯海的,前几辈住在南渚,前头传下过一本‘更路薄’,本来说好给南渚博物馆的,可就前两个月,人家来拿,东西却找不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唉,我还找了好一阵,可就上个月,我回家路过月光礁,看见附近徘徊过好几艘船,看不清船号,不断有人往下跳,像是去捞什么东西的,我又一想,那本册子记过几起在月光礁触礁沉没的船,这么巧就有人来找了。”

    “肯定是被人偷了!”

    “现在的人,心都是黑的!”

    盛霈不动声色,笑着安慰了几句,把提前备好的酒给人家,又聊了几句别的,他又去别处问,最近有没有救上来人,答案无一例外,都是没有。

    盛霈回去时,山岚已经吃上饭了。

    妇人坐在对面,和她说着话,她理解的异常艰难,微蹙着眉,半猜半蒙的,交流可谓是鸡同鸭讲。

    盛霈没见过她被难住的模样。

    哪怕在船上说自己差点儿把家里烧了,那小模样都正经的很,哪儿在说自己的错事,那神情简直是在夸自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他倚在门口,懒懒地瞧了会儿。

    好半天,可算出声了。

    山岚一听熟悉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继续安静地坐那儿,认真吃饭,不说话,眼珠子却一错不错地瞧着人家。

    不知妇人笑着说了什么。

    盛霈往她面上看了一眼,眉梢带着笑,转而也说了句话,那妇人笑眯眯地看过来,又往她边上放了颗鸡蛋。

    山岚轻声道谢,问盛霈:“你们在说我吗?”

    盛霈挑了挑眉,说:“夸你生得好看。”

    山岚闻言,居然停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是很好看,这两天晒黑了,但也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