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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她 第84节

    “我不行……我……我想回江都家里……”

    “别做梦了。”他脸上沾着戾气,“这家里……谁也别想好过……”

    钱塘城还飘荡着桂子的香气,西湖今日风清气朗,是个暖和的好日子,鲜衣怒马的新郎官,桃花眼笑得尤为灿烂。

    金陵的风已然萧瑟,枯叶打着旋儿往下坠,晃晃悠悠拂进阴暗的水沟里,满身寒意的年轻商贾,转眼换了一身温润气息,一脚跨进了店铺里。

    一路的庆贺恭喜声绵延不绝。

    满室的算盘声戥子声银子声不断。

    拜过天地,新妇独坐新房,默默听着外头的喧哗。

    算起来,统共穿过三次嫁衣。

    这一次,愿有个好结果,愿余生安稳,两不相欠。

    一席软轿,把施家后院的蓝夫人接到了景致别舍。

    芳儿看着施少连:“夫君。”

    他换了一身雅致青裳,牵住她的手:“今晚都是贵客,当心些。”

    入夜,醉醺醺的新郎官被人搀扶着进了新房,杨夫人把围观起哄的人赶走:“走、走,上前头喝酒去。”

    喜帕掀起来,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容颜,朝他微微一笑,紧张扯了扯裙摆。

    颤颤巍巍扶起酒杯,交杯酒对饮下去。

    “饿不饿?”他推开窗,“吃点东西。”

    一杯酒如何够庆贺这良辰,两人执着酒杯,坐在窗前,一边剥着桂圆石榴吃,一边赏月。

    红烛跳动,焰火明艳,她被他逗乐,咯咯笑起来,眉眼生动。

    “啪。”窗外响起腾空的巨响。

    他起身,吹灭烛火,屋内一片昏暗,窗外,焰火璀璨,火树银花。

    流光溢彩,如瀑如雨。

    那千万辉光照在她脸上,也在她眼里。

    觥筹交错,语笑喧阗,丝竹之乐,美酒佳肴。

    在座的都是金陵城内的权贵子弟,翰林院、五军都督府、通政司、他一个小小的皇商买办,算是忝居末座。

    难得的是容貌儒雅,投其所好却不卑不亢,贵人用着也熨帖。

    陪酒的女子都是难得一见的殊色,金屋藏娇,在此处也不过是男人追逐声色的玩物。

    醉酒过半,人渐渐散去,身边的妾室,也是娇颜酡红,倚在他手臂上,半眯着媚眼。

    有混浊的目光投过来,在那美人身上多留了两眼。

    成人之美,自然拱手相让。

    两人并肩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流星花火,喝起了酒。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过往。”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他半倚在软榻里,望着外头的圆月,淡声唤宝月:“给我倒杯酒来。”

    没有酒,就无法入睡。

    “是死了么?死在哪儿了?”散漫的语调略停顿,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死呢,指不定在哪儿做妻做妾,为娼为奴,不过,依你的脾气……应该也能过好吧……”

    她眼波似水,呵气如兰,半醉半醒,头颅枕在手臂,犹在回味刚才窗外的连天焰火。

    窗子轻轻掩上,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外头一点天光经窗而入。

    被一双臂膀打横抱起,轻步踏入拔步床内。

    百子石榴红帐在身后轻轻滑落。

    “为什么要离开呢……我对你不好么……”

    “十年的兄妹……”

    “十年……都是一场笑话……”

    修长的指解身上的喜服。

    “曲池……曲池……”她还清醒着,身体轻轻颤抖,握住了他解衣扣的手。

    “叫我一声夫君吧。”桃花眼的青年深深注视着她,“小九……”

    是小酒,还是小九?

    她眼里的泪滚下来,搂住身上人:“夫君……”

    炙热又凌乱的吻落在脸靥上,想往内拱,又不得章法。

    “jiejie……教教我……”

    是小九。

    酒意上涌,那张娇憨脸靥浮现在虚空里,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眨眨眼,笑语如珠:“大哥哥。”

    “哪儿去了,半天找不到你?”他把她拉到自己怀中,那张娇靥瞬间变幻,在自己身下仰望着自己,美目含情,樱唇衔艳,春情缱绻,语调也是缠绵,娇滴滴似水,“少连哥哥,我离不开你。”

    他昂起头颅,半阖着眼,喉头滚动,薄唇微张,胸膛呼出混浊的气息,迸发的那一瞬间,睁眼。

    满室寂然。

    情浓,春梦已散。

    第95章

    芳儿是被一席软轿送回施家的。

    昨夜醉酒,她手足绵软被人搀扶进内室,恍然见到一双红烛,竟以为那是自己的洞房花烛。睁眼醒来,看着压在自己身上大腹便便的男人,一时有天崩地裂之感。

    施少连见她发髻凌乱,面如死水,游魂一般进来,淡声吩咐婢女:“带蓝夫人下去梳洗,这几日好好伺候着。”

    她身体如撕裂的痛,睁着双黑洞无神的眼,蠕动嘴唇:“为……为什么?”

    “怨我了?”他微笑如春风,“我可白疼你了,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养着你,替我做点事情就怨上了?”

    “想呆在我身边,就要心甘情愿听我的话。”他眸子黑沉,冰冷的指尖触她的脸颊,语气柔软,“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呢。”

    婚事过后,曲池满心想过阵子耳鬓厮磨的甜腻日子,新婚燕尔,家中只有夫妻两人,百无禁忌,大门一阖,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来管。

    锦衾香暖,曲池一双桃花眼四处瞟,眼花缭乱又束手无策,最后红彤彤热烫烫的脸蹭在她圆润肩头,耳朵尖儿都在滴血,小声嘟囔:“我……怎么会这样?”

    她脸上也满是红晕,支支吾吾哄他:“我也不知道呀。”

    青年尖尖的虎牙轻轻啃着她的肩头骨,满是坏心,头颅拱在她脸腮边:“九儿jiejie……再试试。”

    “曲池!”语气半嗔半无奈,“胡闹。”

    胡闹归胡闹,厮混也不打紧,枕上私语,嘤嘤咛咛,她看着丈夫俊朗的眉眼,宛然有隔世之感,纤细的腰肢再度被抚平,被双掌牢牢握住,厮磨着纠缠着,生涩地抚慰着,百感交集又心头绵软,最终还是慢慢伸出一双藕臂,缠住他,轻轻唤了一声:“曲池……”

    他抬头,见她娇颜酡醉,明眸闪闪,媚态横生,艳丽无匹,神情像被风卷荡在半空的冶艳花瓣,等着一双怜花的手接捧住,猛然扑上去,要将她衔在嘴下,束捆在怀里。

    浪潮席卷,惊涛拍岸,波起波平,情潮慢慢吞没一切思绪。

    两人在家歇到回门那日,甜酿把守备府认成半个娘家,拜完杨夫人后,事情就找上门来了。

    杨夫人在宾客的回礼中放了醉香铺的香片香膏,算是帮甜酿打开香铺名声,收到回礼的人中,有些是真心喜欢这些精致有趣的香品,有些有心巴结守备府,趁空都赶着去香料铺瞧一瞧,铺子太小,每日能制出的香料也太少,来定香的人家越来越多,光定银就收了不少。

    甜酿看看曲池,又看看眼前的银子,皱着眉头烦恼:“我要被这些钱累死了。”

    做人啊,就是不知足,穷困的时候想法设法要挣钱,钱多了又有各样的烦恼。

    曲池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

    “总不能把上门的客人赶出去,换个铺子吧……大一些……”她捧着腮,脑子里筛着铺子里的事情,“也要有个新的香坊,多雇两个制香的师傅来帮忙……我手头上那些香品,也要一项项规整出来,近来买香的人多,越来越手忙脚乱了。”

    不过新婚几日,甜酿旋即就忙碌起来,很多香方都是她自己摸索着调出来的,外头雇来的香师傅只能帮着打打下手,每日早出晚归,泡在自己的香室里,家里没有夫家和娘家的事,这时候才觉出好处来,也没空掌中馈,她连自己衣食住行都管不了。

    曲池也忙,曲家的铺子虽都有老规矩,不需曲池费多大心思,他倒是乐意围着甜酿转,要帮香铺寻合适的铺面,找外头制香的师傅,新居刚迁,家里也有东西要添置,还要关照娘子的一日三餐,得空还买些精致首饰,华服靓裙。

    她那样的相貌,浓妆淡抹都得宜,他心疼前两年她的黯淡,眼下一门心思要她明艳动人,艳光四照。

    两人每日早出晚归,形影不离,早上出门前,他拢拢她脖颈上的雪白的兔毛围颈,柔声叮嘱她喝水吃饭,晚上归家曲池来香室接她,往她袖里塞个暖和和的小手炉,夫妻沿着湖边幽径漫步步回家,两人容貌都生得好,相识的人见了,也得道一声金童玉女,天赐良缘。

    赶在年节之前,醉香铺就在近处换了个地方,两间互通的大铺面,一间专卖些零碎香熏小物,另一间俱是上等熏香,铺子交给小玉和王小二夫妻打理,新设的香坊就在铺子近处,也有四五个人跟着甜酿一道忙着制香。

    日子热热闹闹,总是越过越好,甜酿在施家还管过内院账本,以前还自己打理香铺的收支,但现在香铺子赚的银子她已经管不住,问曲池:“要么,你来管管帐?”

    “使唤我当账房先生?”曲池哑然失笑。

    “醉香铺本就是我和蓉姊一起开的呀,一人一半的本钱。”她也微笑,“也算是管曲家的账本了。”

    “都是你一人的劳苦。”他摸摸鼻子,“我估摸啊……以后我要靠娘子养活了。”

    甜酿伸了伸懒腰,瘫在椅上偷懒,笑谑道:“也可以啊,曲家不养你,我养你,你吃的多不多?每月要花多少银子?”

    “不多,一日三碗饭,两碟小菜足矣,家里穷就少花点,家里富就多花些。”他凑到她面前来,眨眨桃花眼,“只有一个要求……晚上不要独守空闺就好。”

    她露出一对深深酒靥,抿唇笑:“近来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一天到晚在香坊里,七八个时辰,连眼都不眨。”他下颚摩挲她的发顶,将她从椅中抱起,送去内室:“求娘子怜惜为夫。”

    甜酿枕在他肩头,慵懒应他:“好。”

    年根底下,官署休假,杨夫人和丈夫去看自己外嫁的女儿,不在钱塘府,甜酿和曲池忙到年尾,才有空歇口气。

    她对镜梳妆,如今成了人妇,妆容自然要鲜妍些,颊边扑一点胭脂,唇上点染玫瑰膏,一点颜色便妩媚动人。

    甜酿从镜里问曲池:“今年年节打算怎么过呢?”

    “就留在钱塘,让我们两个悠闲几日吧。”他大大咧咧,翘着二郎腿倚在榻上,“我们把钱塘好好逛一圈可好?”

    “也好。”甜酿低头梳发。

    顿了顿,她又开口,卷翘的鸦睫掩住眼神,“不回去,你家里能交代得过去么?江都家里且不论,蓉姊那……”甜酿瞟他,“你想瞒到什么时候?”

    曲池突然回过神来,从榻上束手束脚坐起来,面色讪讪:“瞒什么……你什么时候……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