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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 第64节

    “去看看!”田七奶奶啪的一拍桌子,饭也不吃了,站起来就往外冲。

    这小一个月,她就觉得他不对劲儿,果然!

    “去个人,跟十一奶奶说,小十一又胡闹了,让她去小甜水巷,我在那儿等她。跑快点儿!

    把曹嬷嬷她们叫过来,带上家伙!

    去个人,跟老夫人说一声,我去找七爷了!”田七奶奶一边怒气冲冲往外走,一边一连串儿的吩咐下去。

    李桑柔看着潘定邦和田十一进了竹韵那座小花楼,慢慢悠悠喝两杯茶,示意大常和旁边一张桌子上的陆贺朋,“该们出场了。”

    陆贺朋忙站起来,拿着笔墨盒儿,和大常一起,慢慢悠悠往竹韵的花楼过去。

    花楼里的潘定邦和田十一,已经急的快要出汗了。

    大约是这银子来的太容易,竹韵这几天紧张担忧的吃不好睡不好,恨不能立刻就把这五万银子捏进手心里。

    从潘定邦和田十一进来,也不过两杯茶的功夫,竹韵已经话里话外,明的暗的,催了七八回了,直催的田十一和潘定邦一身燥汗。

    可这银子是桑大帮主拿出来的,桑大帮主说了,关了铺子就让金毛送过来,这会儿,铺子早该关了吧,这金毛,不会吃了饭再来吧?

    竹韵又催了一遍后,田十一看向潘定邦,潘定邦吸了口气,决定叫个小厮去催一催。

    小厮刚出花楼,就看到了高大宽厚的大常,急忙一个转身,赶紧去禀报他家七爷和十一舅爷。

    这两位爷急坏了,他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现在人来了,得赶紧禀报,省得他家爷和舅爷着急。

    潘定邦听说大常已经到门口了,长长舒了口气。

    这么几天的功夫,这价儿一路抬到五万两,虽说他不是那种没见过银子的人,可到底是五万两。

    他这心里,也是一直七上八下的厉害,十分担心李桑柔往外拿银票子时,那股子豪气突然没了。

    现在,总算没出什么意外!

    大常将通往厅堂的几步木台阶踩的咯叽作响,进了厅堂。

    “怎么是来了?金毛呢?”潘定邦一颗心安定下来,人也从容自若起来。

    “我们老大说,五万两银不算小买卖,金毛太傻,让我过来看着,还有这位师爷,我们老大说,得当场定好身契。

    我们老大说,两位爷都是良善人儿,不懂娼门里那些骗人的伎俩,得让这位师爷看着,别万一给骗子骗了什么的。”

    大常木着一张脸,闷声闷气,一字一句,看起来呆怔的厉害。

    大常旁边的陆贺朋,怀里抱着笔墨匣子,一脸笑,转着圈儿不停的躬身,对着根柱子也弯个腰躬一礼一脸笑。

    潘定邦失笑出声。

    这个憨大个儿,一看就是个心眼不多的,再搭上个懞头懞脑的三脚猫师爷,这到底是防着他们被人骗,还是送过去给人骗的?

    “们老大可真是小心,竹韵这里能有什么事儿?

    既然来了,就写一份身契吧,这主人……”潘定邦看向田十一。

    “主人自然是竹韵姑娘,以后,她自己给自己作主!”田十一立刻接话道。

    “都听到了?赶紧写一份吧。”潘定邦示意陆贺朋。

    陆贺朋点头哈腰应了,也不坐,就趴在旁边的高几上,打开笔墨盒,仔仔细细研好墨,正要提笔,只听到外面一片呼喊,“这里这里!就是这里!”

    “进去瞧瞧!”

    潘定邦听到这句进去瞧瞧,两只眼睛圆瞪,僵了一瞬,一窜而起,“有后门没有?后门呢?墙高不高?赶紧!”

    可竹韵这间花楼实在太小了,再怎么赶紧也来不及了。

    田七奶奶一头冲进来,就看到了在厅堂中间急的团团转的潘定邦。

    “三姐,听我说……”

    田十一扑上去拦他三姐,刚扑到一半,就看到了紧跟在他三姐后面的他媳妇方十一奶奶,田十一顿时一声惨叫,一个折身,冲着潘定邦扑过去,“快快!快!”

    至于快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已经吓懞了。

    大常屏着气,用力贴在墙上,陆贺朋紧挨着大常,他不用贴那么紧,还能伸头往外看看。

    大常比他厚多了。

    竹韵眼看着五万银子就要到手,正如同踩在云端一般,被田七奶奶和方十一奶奶这一冲,冲的僵傻在那儿。

    田七奶奶一个箭步,伸手先揪住了弟弟田十一的耳朵,“这外室是谁的?是,还是姐夫?说!”

    “疼!姐,三姐!不是我!姐夫!姐夫!”田十一被揪的惨叫连连。

    田七奶奶将田十一甩给方十一奶奶,冲前一步,揪住正用力想往墙上爬的潘定邦的耳朵,“果然长本事了,连外室都有了!听说五万银子呢!哪儿来的银子?说!”

    潘定邦被田七奶奶揪的身子侧歪,惨叫声不亚于田十一,“不是我,是十一,是他,我不好这个,不是我,真不是我!”

    “哪儿来的五万银子?说!”方十一奶奶从田七奶奶手里接过田十一,揪得田十一比刚才惨叫的更惨了。

    “没有,还没……不是,是姐夫,真是姐夫!”

    “疼!不是我,是他,是十一!是十一看上了竹韵,不是我,唉哟!真不是我!”潘定邦赶紧分辩。

    真不是他啊!

    “我问,哪儿来的银子!那银子呢?”田七奶奶一声暴呵。

    大常吓的赶紧举手,“我我,我们老大,老大……大……”

    “不是,没有,还没有……”潘定邦痛的鼻涕眼泪下来了。

    “五万银子?就她?”田七奶奶揪着潘定邦,甩到竹韵面前,咬牙切齿。

    “是借的银子?哪个老大?竟然连借银子的胆儿都生出来了?就为了这贱货?”方十一奶奶揪着田十一的耳朵,用力一拧,也甩到了竹韵面前。

    田十一惨叫的没人腔,不光鼻涕眼泪,都口水都滴出来了。

    “不是,姑奶奶,不是,没借,唉哟姑奶奶您轻点儿,您轻点儿,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改!我立刻改!”

    一个婆子从外头直冲进来,冲田七奶奶和方十一奶奶叫道:“七奶奶,十一奶奶,打听到了,说是这家是专拿鹅头做仙人跳的,这一回,跳到咱们七爷和十一爷头上了。

    说是哄了一个来月了,打着给她赎身的名儿,哄着咱们七爷和十一爷,现从外头借了五万银子,今天就要交银子了!”

    “原来是这样!

    就这么个货色,就能把骗的死生不顾了!可真是越长越长回去了!”田七奶奶声色俱厉。

    “把她拿了!把这院里的人都拿了,去见官!青天白日,天子脚下,竟敢有人设这样的骗局,还讹诈到我们府上了!

    给我砸了这骗子窝儿!”

    田七奶奶一只手揪着潘定邦的耳朵,时不时甩一下,在潘定邦的鬼哭狼嚎中,指挥着众婆子,打砸抄检。

    “不是!我不是!我没跳!”竹韵总算反应过来了,惊恐的尖叫连连。

    “竹韵姑娘别怕,是卖身在mama手里的人,身不由已,这事儿,再怎么仙人跳,也跟没关系。

    这设局讹诈行骗,要么打死,要么流放,那也是个死,早死晚死,反正都是mama,与无关。

    到时候,只要把的身契拿出来,那就一切与无关,竹韵姑娘别怕,千万别怕。”陆贺朋赶紧上前安慰。

    大常抱着头,一脸惊恐的躲过来躲过去,拦着几个婆子,不让她们靠近竹韵和陆贺朋。

    竹韵刚才是吓白了脸,陆贺朋这几句话之后,脸不光白,都青的没人色了。

    她早就自赎自身了,哪还有什么身契!她确实是设了套想要弄点儿银子……

    “咋回事啊?这是闹啥呢?”黑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头扎到竹韵面前,转着头一脸茫然。

    “乌大爷!”竹韵象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揪住黑马,“求求,救救我,把我买了吧,求把我买下!”

    “啊?好啊!可我没带银子,这是怎么了?那俩母夜叉是谁?咋啦?”黑马接着茫然。

    “您别问那么多,回头我再给您说,这位先生,求求您,赶紧写份身契,烦您把日子往前写两天。”竹韵急的快哭出来了。

    “啊?怎么回事?可我没带银子啊,就这一百两,这是茶钱。”黑马来回的摸,总算摸出张百两的银票子,抖到竹韵面前。

    “那就一百两,这位先生,烦赶紧写!您快点写!烦把日期往前提一提,快一点儿!”

    竹韵急的团团转,不停的催着陆贺朋,一只手紧揪着黑马,一只手揪着大常的衣襟,躲在大常身后,连急带吓,一头接一头的热汗。

    真要被拿进衙门,要是没有身契,她这条命肯定就没了,象她们这样的贱命人,一个死字容易得很!

    陆贺朋一只手托着笔墨匣子,提着笔,虚空一挥,一份身契就一挥而就了。

    竹韵急的根本顾不上细看,从陆贺朋手里那只笔上蹭了点儿墨汁,急急按了手印,将身契塞到黑马怀里,长长松了口气,她至少能逃出条命了。

    小甜水巷这一场热闹,起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田七奶奶揪着潘定邦的耳朵,方十一奶奶揪着田十一,在一群拿着水水棍的健壮婆子的簇拥下,各自回府。

    两只河东狮带着那些虎虎生威的婆子丫头们呼啦啦走光了,竹韵瘫坐在地上,两眼发黑,金星乱冒,懞了好半天,才恍过神,能看清楚眼前了。

    四周一片狼藉,能砸的砸了,能扯的扯了。

    mama面朝下趴在厅堂门口,裤子裙子团在小腿上,从腰到大腿都露在外面,血污一片,正呻吟一声嚎哭两声,证明她还活着。

    她那四个小姐正一个揪着一个,揪成一串儿,哆哆嗦嗦挤在厅堂门口,不敢进,也不敢走。

    她家帮闲一向眼尖腿长,一看不对,早跑得没影儿了。

    门外时不时挤进来几个人,伸长脖子,一脸八卦的看热闹。

    那位乌大爷也不知道哪儿去了,那位师爷和那个大个儿也不见了……

    竹韵呆了好一会儿,嗷的一声,捂着脸放声大哭。

    这一回,不是她骗了别人,而是,她被人家坑了!

    第66章 逆向思维

    第二天一早,李桑柔打发金毛去了趟工部。

    金毛来去的很快,穿过铺子后院,看到李桑柔就笑起来,“七公子竟然一天都没歇,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到工部了,工部的门房说,七公子跟平时一样,不但没晚,还早了一刻多钟。

    七公子那样子,瞧着还好吧。

    就是眼里血丝多了点儿,眼睛肿了点儿,晦气多了点儿,脸上脖子上有好几块乌青,挺青的。

    还有,他那屋里那么大一个熏炉,烧得旺旺的,他就穿着件薄夹袍,却戴了这么大这么厚一对儿耳罩,那耳罩挺好看,绸子的,绣了好多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