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17. 各自纷呈
傍晚的时候，商业街附近点亮了长长的五色彩灯。夕阳沉下地平线，天与地交接处最后一丝橙光重归闇闇。湿漉漉的草坪上，开着小白花的野草挂着水珠低垂脑袋，锯齿状叶子投下淡淡的阴影，小甲壳虫趴在叶子背面。 天空一半是湛蓝，一半是黑暗，惊天动地的夜幕似乎就要轰鸣降落。月光洒在湿漉漉的草坪上，映照出水珠闪闪发亮的草叶的凌乱复杂的影子。 临近猎人协会总部，城市建设的非常规整。街道如扇形展开，右面的稻荷神社和左面的松林恰似东西走向的山脊连结一起，极目远望，天空、大地仿佛都囊括在视野之内。 正逢冬日当地的送雪迎春节，街道尽头用拼木镶嵌露天舞台，特别坚硬的柚木镶嵌成方格纹图案，悬挂着红白相间的祭典氛围的布条，音响扩出喧嚣的乐曲。 “这里好热闹，没想到正好赶上庆典。”杰高兴地两眼发亮，他恰好正在一盏橘黄的纸灯笼下方，墨绿的发梢都被笼罩着一层金色，“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迎春节的活动呢。” 前方的大钟楼表盘，雕刻着蔓草花纹的状似伸长着脖子的鸟形青铜分针正对着罗马数字盘的十二，而时针已已在七点的地方。 “鲸鱼岛虽然有节分祭，但没有这么隆重，米特阿姨会撒豆来驱散鬼怪和应对灾祸，然后做很多的惠方卷，说是可以祈福。” “惠方卷？那是什么？” “唔，用紫菜卷鱼rou做的一种小吃，好像是从别的地方流传而来，在鲸鱼岛上又被加工，最终成了特产。对了，还有蜜瓜包！” “蜜瓜包……” “表面皮层特别像蜜瓜裂纹，咬起来和曲奇一样脆脆的，里面是软的夹心。” “诶——等等，那家伙人呢？” “小唯吗？刚刚我们说到惠方卷的时候，她就去那边买章鱼烧了。” 木川唯果然比任何人都棘手，想法天马行空，行动轨迹无法预测，性格跳脱，常常走着走着就不见了，热爱单独行动，总是搞出一些花里胡哨的幺蛾子。 比如现在，她忽然心血来潮地对他们说参加迎春祭很有意思，一眨眼钻进热闹的人群里，连影子都没剩一个。 奇犽眼角抽搐：“……” 杰倒是习以为常，脚踩着融化的积雪，指着西北方向说道：“你看！从这里才能看得见。” 透过树间，只见街道尽头密集着大大小小的牌匾，后方矗立着一尊高大的佛像。青铜的肩膀在月光的直射下耀眼闪亮，两边长垂的耳朵像是热带果实，圆润的后背和流畅飘逸的袖子线条熔铸得非常完美，很多游客跪在圆形的蒲团上，对着佛像合掌膜拜。 “那是什么佛像呢？”杰问。 奇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瞥见一个身影飞速奔过来，对方自然而然地接话：“无量寿经里的十二光佛之一，我刚刚听了一堆导游介绍，说他的光明超越日月，所以名字叫超日月光佛。” “你这……” 这位自来熟的话痨少女显然是木川，她逛了一圈，左手端着海盐柠檬汽水，右手拿着纸船形状的章鱼烧，小指还勾提着一袋特产抹茶夹心饴块。 “原来是这样，小唯你好快！不愧是你！” “我研究了一下，这里的特产是抹茶，他们的抹茶制品做的好棒。”黑发姑娘抓了一把糖饴给杰，嘴里还鼓鼓囊囊喝着汽水，“可惜抹茶汽水卖完了可恶！” 奇犽耷拉着死鱼眼，默然指着另一人：“你先等等，这又是谁？” 站在木川身后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他一身锯齿状针脚缝制的白色棉布服饰，头戴贝雷帽，裸露着茶褐色的肩膀，听到奇犽的话，立马露出两排白牙笑道：“啊，我是前面那个摊子的汽水小贩，你们叫我加西亚就好。” “就是这样。”木川补充道。 “……这样你个头啊！怎么几分钟不见就多了一个人！话说汽水小贩你的汽水摊呢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吗？！” 加西亚笑呵呵地回答：“摊子我哥哥在看，正好木川来买，我就来给她当一下导游。” “简单来说，这是我的粉丝啦。” 又是粉丝。奇犽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站到旁边，别着脑袋嘀咕：“……谁知道。” “小川，这两位是——啊，我知道了，是你的弟弟对不对？” 青年恍然大悟伸出手掌：“请多指教，弟弟们。” “谁是你弟弟揍你了啊！”银发少年张着鲨鱼嘴咆哮。 青年看着他不禁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川你的弟弟真可爱。” “……” 不顾两个小男孩的死鱼眼，加西亚将手里拿着的两杯汽水塞给他们，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模样：“尝尝我家的饮料，我敢打包票是商业街一绝哦。” 杰接过柠檬汽水，喝了一口，马上也很有礼貌地道谢：“果然很好喝，谢谢你加西亚！” “哈哈哈哈不要这么客气啦。”青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而又望向木川，“那小川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哥哥也特别希望你能答应。”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还是算了，我不太适合，也没什么经验，祝你们生意兴隆，下次我还会来玩的！” “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你们玩得愉快，再见——” 青年爽快地朝他们摆手，然后跑进人群中不见了。木川转头看向奇犽，他凝视着对方消失的背影，眼神不可置信又充满震惊，憋了半晌，吐出几个字：“不可能吧……你答应他什么？他要你考虑什么啊！” 虽然他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可能”的时候还像招财猫似的快速招手，似乎完全不相信，但是表情动摇得厉害。 不用几秒，唯姑娘就意识到这大概是个天大的误会，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一脸正色：“我才要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吧！他是问我要不要加盟他家的饮料品牌！” 等到她把话说完了，奇犽的表情才又一次凝住，安静了下来，仿佛在思考话里的意思，定在原地。 “加盟、品牌？” “哈。” 小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低估了青春期少年的想象力。奇犽默默望向杰，对方正认真喝着汽水，眼巴巴地与他对视，满脸无辜：“你看我干什么？” “……” 木川和杰两人互相看看，同时达成共识，开始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这里的面具也很有特色呢。” “对，我刚刚就看见了，还有紫藤花的样式，和一般的图案不太一样。” “是吧，据说是跟当地的传说故事有关，相传古时有个……” 被无视的银发少年抽搐眼角，站在原地喂了好几声，见两人完全没反应，才急忙追上去，掩饰般地加快语速：“你们等我一下啊！我刚刚什么都没想——” 木川（敷衍）：“好好，你什么也没想。” 杰（敷衍）：“啊啊，我们去看看面具吧。” ……这两个家伙！果然混在一起就喜欢搞他！而且杰恐怕也被木川传染了！以前还会稍微给他点面子假装一下，现在直接就这么敷衍了吗？！ 卖面具的摊子就在前面，摆了好几排木板，每一块长木板都钉了很多长钉，面具就悬挂在钉头上。杰和木川在中间走来走去，摊主一直笑眯眯的没说话，大概是看他们还小，偶尔还会把画着小动物的面具拿给他们看。 奇犽靠着栏杆站在旁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无精打采。 “我戴这个是不是特别酷？”少女一本正经地问。 然后听见杰憋笑的声音，噗噗的，语句断断续续：“噗哈、还还挺……哈哈哈，挺好的……” 他们又在搞什么啊。 “真的吗？你没骗人吧？” “怎么说呢，看上去很有趣。”男孩非常实诚地回答，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似乎是被逗笑了，一边努力保持正经，一边忍不住去看女孩子脸上的面具，“很适合你哈哈哈哈。” 这两人关系真好。 正在取下面具的少女无意识地抬头，嘴角还挂着笑，视线扫过去的瞬间，撞上奇犽的目光，那双深蓝色的猫眼遥遥地望过来。她愣了两秒，随即朝他笑了一下。 在对上这双红中泛着灯光金色的熟悉双眼时，奇犽整个人一僵，视线中的一切像是全部被放慢，如同电影的慢镜头，缓缓飘落的是女孩纷纷扬扬的黑色长发，原本喧嚣的背影也如潮水般褪去。 眼皮底下浮现出放射着强烈黑色光芒的傍晚的天空，犹如遥远的飞鸟的影子，它们拍打着翅膀渐渐飞来，现出鸟的形状，朝头顶扑过来。 她正翕动着优美的鼻翼均匀地呼吸，微微张开的嘴唇里闪耀着洁白的牙齿的光泽，然后脑袋忽然被一只手按了按，她的皮肤感觉到强烈的目光凝视。 少女瞥见杰惊讶的眼神。 木川抬起头，视线跟着来人，说：“大哥？又是你啊。” 不由分说袭击她脑袋的人正是日前刚刚见过的伊路米，此时，他穿着常服，居高临下打了个招呼：“哟，弟媳。” “不是我说，你这出场频率太高了，杀手来这干什么，是祭典破环王吗？”小姑娘吐槽道。 “你在这里，奇犽呢？”黑发青年看了看杰，又朝四周望去，最后在栏杆前找到自己的弟弟，“是见到我太激动了吗。” “……他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激动吧。” 银发男孩目瞪口呆地望向他们，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如同听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表情狰狞。 “做完任务，我来买炒面。” 青年收回视线，面瘫着脸：“你们打算去哪？” “只是来随便逛逛的，大哥是和西索一起来的吗？”杰眨了眨眼，好奇地问。 “西索不在。” 杰可真甜。木川姑娘感叹着，把手里刚买的草莓炒面递给伊路米：“你要的炒面。” 对方虽然表情没变，但怎么看都有一种嫌弃的意味：“令人作呕。” “你居然看不起草莓炒面？！” “那是什么离经叛道的料理。” 这时候，面具摊隔壁的占卜铺子坐着的阿姨突然出声叫住他们，准确来说，是叫住了伊路米：“诶，小伙子，我给你免费算一卦吧，你是我这两天难得见到的幸运a。” 黑发青年不为所动，反观杰听到以后眼睛亮晶晶的，超级感兴趣地询问：“什么什么，算什么？” 阿姨拿起放大镜，对着青年瞧了瞧：“命里缺火，cao控'欲过强，最近几年顺风顺水，但过于清高傲慢，喜欢追求完美，工作能力强，有怀疑他人和不信任他人的天性，财运满点，常去海上或森林会有意外之财，这段时间运气非常好，去买彩票肯定能中大奖。” “真好啊。”杰由衷地赞叹。 伊路米的表情稍微松动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财运好所以心情不错。木川姑娘瞥了他一眼，暗暗摇头。 随即，阿姨又补充道：“只是桃花都黯了，缠绕的红线很多，但适合你的无法强求……倒是这位红眼睛女孩和你看起来比较般配，一个缺水一个缺火，相性真不错……” 木川唯瞬间弹开，往反方向走了几步。伊路米低头看她，眼神里也是显而易见的嫌弃：“大可不必。” “……抢我台词。” “等一下，你是——”阿姨拿起放大镜，对着木川仔细研究了一会，“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啊……你命中缺水，命途多舛，没有偏旺的方向，性格有时候不统一，喜欢旅行追求刺激，不能忍受单调的生活，适合做生意，但会亏空，头脑非常好，容易得到女性青睐，可你这……” 黑发少女歪了歪头。 “你办法长命百岁啊——” “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木川翘起嘴角，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不太在意。 “以及你的红线……” 阿姨仿佛有了难言之隐，神色怔忪：“只剩一根绳结留在小指上，末端的线已经断开很久了。” “断开是怎么回事？”奇犽忽然在旁边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几人旁边，盯着女人身上流淌的念气，“预言吗？” 女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无奈又恍然地看向木川，注视她红色的眼睛，缓缓开口—— “那不是由你亲手斩断的缘分吗？” ※※※※※※※※※※※※※※※※※※※※ 是缘尽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