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15. 条件反射
11岁的奇犽·揍敌客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了。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有意无意售卖烤饼的摊贩、饰品店内询问审视的目光、街边警察留意着市区的安全、喷泉池边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翻上瓷砖，去抓喷洒出来的水珠。 他把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 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不适。倒不如说，时刻观察周围环境的习惯已经埋在骨髓里，普通人都非常好懂……除了这个说要和他一起玩的女生。 对方一马当先走在前方，拿着橙汁跑跑跳跳，就和她的性格一样轻飘飘。没有目的，没有任务，没有心计，肆意妄为的热闹劲让他感到了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之前整个晚上他们都在通宵追剧看电影，小姑娘直接就毫不顾忌地在他旁边产生了困意，昏昏沉沉低垂着脑袋。这样直言不讳、自信要强、乐观自由的人真的适合生存在这个社会中吗？眼前这个靠在他脑袋旁边的人就好像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险恶。 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扼住了她的脖颈。 温热的血液在皮肤下方流淌，心脏跳动的声音规律而安详，只要他稍微用力，对方纤细的脖颈就会被掐断。 ——“你知道其他人都怕我吧。” 阴沉、冷漠、杀气、恐怖……见过他杀人的普通人都会惊恐地尖叫，给予理想中性质的反馈，然后被他夺取心脏。 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地侧着脸，似乎是醒过来，声音模模糊糊：“什么啊，明明一点都不恐怖……” 这句话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那样天真美好，这样敞亮独特。他松开手，看着对方重新睡着，安静平和的脸。她的膝盖偶尔会碰到他，最后甚至整个右腿都偏过来，他有些无语地看向她，而毫无自觉的女孩子却没有拉开距离。 他想到白天的场景，这个人仿佛就是个不会痛，不会害怕，只会快乐的人。 夜晚很无聊，对杀手来说，更是无聊的训练和任务时间。观察人类让他感到无聊的夜晚不再漫长了，虽说女生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们确确实实很有共同话题。奇犽想更了解这个奇怪的人一点。 不仅仅是好奇。他想。 也许是因为认同，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人愿意主动靠近他，在看过他双手沾满鲜血之后。 还有什么呢？ 藏在最深处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看着对方天南地北地畅谈，在星夜中放声大笑，燃着火焰的眼睛倒映着未来的世界，无论是地心还是宇宙，她好像哪里都能去。 ……是羡慕。 【我只是想要，变得和你一样】 在这之后，当奇犽·揍敌客还有五个月14岁的时候。他已经认识木川唯，从孩童到少年，从零到现在，快要三年了。 他永远都记得两个人躲在漆黑的房间里偷偷说悄悄话的夜晚，他们没有做好长大的准备，却兴致勃勃地策划长大后的故事，诉说着梦想和爱好。这是一段只属于他们的回忆。 他离开贪婪岛，见到金之后，心里有些烦躁。 朋友之间的重聚和热热闹闹的各种冒险让他的内心很长一段都盘踞着满足感，让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最初幼稚的想法，而见不到木川的日子里，这个想法又开始游走。 奇犽发现自己确实是在想念对方。但他的感情并不单纯，他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直到再次见到她，心脏又发自内心的飞扬起来。 少女手心的温度沉甸甸的，眼泪沉甸甸的，就像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夜晚，那时候他们头靠头睡着，也是这样沉甸甸的。 奇犽一直不理解自己的想法，那是因为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就像一个奇怪的人，像笨拙地表达友情占有欲的小孩子。 混杂着感谢、憧憬、友谊、梦想、快乐的情绪揉成一团，没有过分的殷勤和贪心，没有肮脏和轻蔑，没有不纯和不尊重，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感情会在很多地方出现，他看你的眼神、做的动作、说的话，如果真的非常喜欢一个人，那么对方是肯定能发现的。” 那家伙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一旦意识到的事情就绝对不会迷茫疑惑，她很容易就能看穿很多东西的本质。 她会说吗？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的感情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呢？ …… …… …… 头发缠到睡衣背后的纽扣上去了。 唯姑娘尝试着扯了扯，发现并不能独自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下意识喊了一句：“奇……” 忽而又飞快地改口，她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态度看不出明显的变化：“杰，能帮我一下吗？” “杰去前台领免费洗衣液了。” “……哇，勤俭持家。” 银发少年瞥了她一眼，很无奈地走过来：“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头发被扯到了。” 她倒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将背后露出来。黑发之间穿插着若隐若现的白色皮肤，背后只有一粒纽扣，现在是敞开的状态，肩胛骨藏在棉质衣料中，形状非常漂亮。 奇犽没有说话，直接伸手开始帮她解缠住的黑发。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少女眼神放空，像是什么都没在思考。 她坦荡的仿佛什么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而他站在她背后，共享了条件反射后心知肚明的证据。 悉悉索索的声音结束后，少年放开她的几缕发丝，后退半步，如往常般带上调侃的恶作剧笑意：“好了，你是怎么能搞成这样的啊。” 等待他的手离开，木川也转过身，和蓝色的猫眼对视，顶着一张面瘫脸：“谁能控制不可抗力，要知道人类就是这样渺小的生物啊！睡衣就是能见证人性之弱的关键道具，所以要小心对待！” “我信你个鬼！” 奇犽惯性吐槽完之后，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脸上，他的蓝眼睛映出室内暖色调的灯，在视网膜上形成流窜的橙光。 其实，对于木川今天之前没有说的事情，他已经猜到了大概。只需要一个关键词，一个小细节，他就能猜到她又做了什么破天荒的事情，为了不让少女在谈话的过程中受伤、忍让，干脆就不再问好了。 他们还在对视，奇犽看见木川的眼睛依旧亮亮的，许多情绪在酝酿，又像拒绝的号角。 可恶。 这家伙真狡猾。 他抬起左手，使劲捂住她的眼睛，有两扇睫毛在掌心煽动。 “忽然剥夺别人的视力，你是上帝吗——” “喂，你喊酷拉皮卡的时候，好像每次后面两个音节都一带而过，只有前半部分有音调。” “是的吧。” “喊杰的时候，也是轻声调对吧？” “观察得挺仔细。” “雷欧力是四个音节都用的平调，但是连的很快。”他顿了顿，继续道，“为什么叫我的时候从来都是正经念法啊。” “我以为你需要这样的尊重啊。” 木川的语调带着几分笑意，她没有挥开他的手臂，嘴角上翘：“你想怎么样？阿奇？犽哥？而且你也没有正经地喊过我的名字吧，细思极恐，你真的知道我叫什么吗？” “废话！” 没等少年接着说话，木川唯抑扬顿唑开口：“我是喧嚣御剑使者，海岛王，黑夜的救赎者，开天辟地光之刃，撼动大地的重锤，黎明毁灭最强滑铲！” 奇犽：“……” “对了，借我一百戒尼。” “干嘛？” 虽然口头上在疑惑她的目的，但少年还是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递过去。唯姑娘拿着钱，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去买一盒创可贴，刚才洗澡的时候发现胳膊的擦伤还没好……现在身上没有现金，等会让我对象还给你。” “？？？” ——你哪来的对象？！ 奇犽的眼睛震惊得像颗绿豆，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见眼前的小姑娘又义正言辞朝他摊开手：“所以快点给我一百块，我要还别人钱。” “……” 失去了思考能力，银发少年只是呆呆地又从口袋里摸出硬币，怔怔地放到她手上，耳根连着脸颊一片都红得可怕，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作为未来的男朋友人选，这点小事是应该的吧。”小姑娘理所当然的语调。 奇犽整个人处于一种飘飘忽忽的傻眼状态：“……你……就这么骗了我两百戒尼。” 诶？发生了什么？她挑明了？ “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我都看不下去了。”木川上下抛掷着几枚硬币，有些无奈，“先声明一下，是未来的啊，不要搞错了。” 少年半捂着脸，硬是从喉咙里挤出字音：“……我姑且确认一下，你说的这个人选，该不会有很多名额吧。” “就你一个。” 女孩子嫌弃地抱臂，靠在墙边：“你正常一点，再奇奇怪怪的，我就取消你的资格了。” 她果然是知道的。不仅如此，本以为会一直装傻，会隐瞒答案，会故意疏远……没想到居然以这样的形式给出答复了。 少年偏过头，似乎是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了理智与冷静。他的脸颊还没有降温，但神色已经复位，单手插在口袋里，扯了扯自己黑色的毛衣领口，稍稍不自在：“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贪婪岛。” “果然……” “快跳过这个话题吧，再聊下去我就要被榨干了。” 木川坦言，她的脸色倒是没有变，只是红眼睛闪了闪，没有直视少年：“太尴尬了，是什么社会性'死亡现场啊，我真想连夜搬离这座城市。” 奇犽瞄她一眼，又挪开，盯着空气其他位置，最终兜兜转转落回她脸上：“你是在不好意思吗？” “问的这么直接吗——” 她躲开目光，很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换了谁都这反应吧！我才15岁不是50岁啊混蛋！” “不……我也有点……”他努力保持平常心，勉强镇定，“总之，今天先不管这个了。” “跳过？” “跳过。” 两人达成共识，爽快结束了尴尬的内容。杰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瓶洗衣液，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我回来啦。” 绿发的男孩子忽然站定，注意到室内不同寻常的空气，疑惑发问：“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骗人，那为什么奇犽是那种表情啊。” 奇犽就像被按下了静止键，整个人的动作都停滞了，唯有那片从脖颈蔓延到耳根的红晕昭示着，这个人对外界的事物还是有反应的。他面对着白墙，逃避似的别着脑袋，瞳孔骤缩，维持着仿佛听到世界末日消息的神情。 木川坐在沙发上，看着玻璃水杯，突然捂住脸，吓得旁边的杰一激灵：“怎么了小唯？！你和奇犽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是这点不好，把话题聊开之后，气氛就会变得很奇怪。实话实说也是有缺点的啊……本来是为了维持现在的关系才做出的承诺，现在想想处理方式还是太孩子气了。 但是拒绝的话，对方肯定会哭的吧。 唯姑娘捂着脸叹气：“我们聊了点恋爱话题，我说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但以后说不定会和谁交往，奇犽好像也是这个想法。” “唔，恋爱话题啊。” 杰想了想，很爽快地露出笑容：“那就没办法了，你们能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小唯好温柔哦。” ……啊？这家伙、这家伙—— 果然是知道的吧！！！ ※※※※※※※※※※※※※※※※※※※※ 把话说开啦。本章是开诚布公地谈谈√ 小唯狠不下心拒绝，决定用延长线方法，看看未来会有什么改变。 杰啥都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