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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崇却是摇了摇头。 他将目光落在门外。阶下站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单薄瘦弱,神情却出奇地冷漠。 刚才那人的皮,就是那孩子亲手剥下的。他脸上还沾着血,此时却镇定自若地指挥番子们清洗血迹,像是门前不过杀了只鸡一般。 段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人呐,非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会对雪中送炭的人死心塌地。”他意味深长地笑道。 “只有真到了那时候啊,这人,才会做你唯命是从的狗。” —— 君怀琅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这般笃定地说出这种话。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垂下眼,就没再敢看薛晏的眼睛了。 他心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说出来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不行的。 毕竟,他虽非体弱多病,但偶尔感染一次风寒,也很难快速康复。此番,也许是风寒并未好全,也许是重生带来的隐患,但与薛晏无关,绝不能归咎到薛晏的头上。 君怀琅虽心下坦荡,但是薛晏一直没出声,让他心中又有些不自在了。 不过片刻,君怀琅就有些捱不住了。 他垂着眼,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漠地说:“总之,我的梦魇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只管在这里住着,与你无关的错处,不必揽在自己的身上。” 说完,他转身,兀自进了房中。 他没回头,自然也没看见,他身后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浅色眼睛里,翻涌着多么复杂、炽热而克制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这日薛晏回到自己房中,久久都未曾说话。 进宝见惯了他深沉寡言的模样,但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同寻常。他在屋中伺候好了,正要赶紧退出去,就听见了薛晏的声音。 “世间真有佛么?”他问道。 进宝一愣。 这有没有的,世人都说有,但他一个小太监,哪儿有本事见到真佛,又上哪儿知道这是真是假啊? “这……或许是有的吧?”进宝模棱两可。 接着,他听到薛晏微不可闻地低声喟叹道。 “也不知满天神佛,哪个镇得住我身上的煞气。”他说。“……也省的伤到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傻子。” 他声音虽低,语气中却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茫然和无奈,隐约还带了些宠溺。 进宝人傻了。 他心想,他这么个最不怕天谴的主子都开始信佛了,那想必是真的中邪了,需得佛祖显灵,给他驱驱邪气。 而从这一天开始,君怀琅的房间中便一直弥漫着佛香的味道,经久不散,日日如此。 他一开始还很奇怪,没想到报国寺的香能够留香这么久。但直到守夜的拂衣告诉他,每日薛晏都会在君怀琅没睡醒的时候,独自来他的前厅替他点上香,日日如此,没有一天缺席。 而每日闻着佛香入睡的君怀琅,梦魇的频率还真的低了下去。 他却一日都没能和薛晏有过交流。每日他起身,薛晏已经不见了,待他去了文华殿,薛晏也仍旧独来独往,不与他有半点接触。 君怀琅心中有些不忍,甚至连他自己都发现了自己的心软。 这么个默不作声,只一门心思待他好的人,着实让他难以一直保持着对对方的戒备和仇恨。 君怀琅有时甚至宁可薛晏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倒也不必他这般纠结,还日日享受着对方带来的好处。 君怀琅努力地压住心头的这股异样,仍旧日日如常。就这般,天一日一日地冷下去,又下过了一场雪,便到了皇上千秋宴的日子。 前世,这次千秋宴君怀琅也缺席了。他前世那次风寒来得厉害,直到这一日都未曾大好。他父母怕他在宴会上过了病气给旁人,坏了千秋宴的吉庆,便让他留在了府中。 而这一世,住进了宫中的君怀琅,自然与前世不同了。 到了千秋宴这日一大早,君怀琅就早早起了身。宫中的下人对这般宫宴的应付最为熟稔,即便今年鸣鸾宫中多出了三个人,却仍旧将他们所需的礼服和衣饰打理得齐齐整整。 待到了时辰,君怀琅整理妥帖,便又听宫女来报,说薛允焕已经等在了厅中,等着与他同去。 到了厅中,他便见薛允焕皱着眉,耸着鼻子道:“你这宫中是什么味道?闻着像进了佛堂。” 君怀琅一顿,才注意到周身缭绕着的檀木佛香。 这些时日下来,他竟早已习以为常了。 君怀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窗外。 隔着鸣鸾宫精巧秀丽的花园,对面就是薛晏所住的西侧殿。分明都是鸣鸾宫的地界,但那间侧殿却像是被分隔出去的一般,门庭冷落,连搬东西的下人路过,都会绕着那儿走。 此时,西侧殿门扉紧闭,向来守在门口的进宝也不在。 “已经走了啊。”君怀琅轻声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薛允焕没听清,凑上来问道。 君怀琅冲他笑了笑:“没什么。再晚些就要误了时辰了,我们走吧。” 薛允焕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出门时,还往君怀琅方才看的方向瞄了一眼。 一个人都没有啊,怀琅刚才看啥呢? 第21章 从前宫宴,按辈分和爵位,君怀琅都是同君令欢坐在一处的。但今年君令欢住在了淑妃宫中,便由淑妃带着,在后宫女眷的席位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