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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陆封寒不得不担心,天天待在家里,是不是把人给闷坏了?就像以前,他随星舰在太空飘荡大半年,也会找机会降落在某颗行星上,放个风。

    倒了杯温水,递给祈言,陆封寒提议:“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祈言隔了几秒,才从正在思考的问题里抽出注意力,他接过递来的水杯,捧着,指出:“我遇到你那天,正好是我回勒托的第一天。”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勒托有些什么吃的。

    “那你对吃饭的地方,有没有什么要求?”

    祈言想了想:“安静,人少,不吵。”

    鉴于这几天观察下来的结果,陆封寒自动在这三条后面加上了食材新鲜、菜品味道好、环境雅致、没有服务机器人。

    一通筛选下来,只有几家餐厅达标——现在不配备服务机器人的餐厅,屈指可数。

    陆封寒选了最近的一家:“走,吃饭。”

    黑色改装悬浮车一路走的都是快车道,几乎只在路上留下稀薄的残影,最后临界刹车,精准停入停泊位。

    旁边停着一辆大红色悬浮车,透过车窗,祈言视线在上面放了两秒。

    车门滑开,祈言一脚踩在地面,就听见有人叫他:“祈言?”

    祈言看过去。

    红色外套,黑色破洞裤,耳廓上三枚骷髅金属环。

    “夏知扬。”

    夏知扬一张娃娃脸,笑容灿烂,几步走近:“我刚还跟我朋友说呢,车开得这么猛,最后刹车那一下,技术真够绝的。所以特意等了等,想看看下来的是谁,没想到碰上你了!”

    他看见从驾驶位下来的陆封寒,又问祈言:“你们也来吃饭?”

    祈言点头:“嗯。”

    夏知扬挠挠头:“我跟我朋友也是,你要是不介意,大家一起?他也是图兰学院的。”说着,指了指一旁从车上下来的人。

    祈言不在意,对他来说,不管两个人还是四个人,都是吃饭。

    一行人在包厢坐下,内里布置别致,全息投影下,无数支燃烧的蜡烛漂浮在夜空中,瑰丽而宁静。

    夏知扬先做介绍:“这是祈言,祈祷的祈,语言的言,开学会跟我们一起,上图兰学院的二年级。”

    另一个人一听,霎时明白过来,姓祈,看来这位就是祈家十几年前离开勒托,去梅西耶大区跟外公外婆生活的那个小少爷了。

    夏知扬继续介绍:“他是我好兄弟,叫陈铭轩,开学大二,跟我一样,都是人工智能专业。”

    陈铭轩的长相有点混血,嘴角似乎习惯带着笑,表情温和,看起来很好相处。

    祈言打招呼:“你好。”

    点的菜还没上来,几个人聊天,夏知扬问了祈言几句梅西耶大区的情况,不过不管什么话题,祈言回答都很简洁。陈铭轩识趣,看出祈言性格的冷淡,表达出亲近后,并没有拉着祈言多说。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聊到了图兰学院的爆炸上。

    “当时消息一出来,星网马上就炸了!我正打游戏,突然看见满屏幕都在说校长受了伤,办公室整栋楼都炸没了。”夏知扬唏嘘,“听说这次之后,图兰的防护系统会再升一级,等校长养好伤,回学校来,也安全不少。”

    陈铭轩点头:“校长肯定会回学校。如果作为图兰的校长,因为恐惧不敢露面,那联盟和军方的面子往哪里放?”

    “这次接连二十几起爆炸,各个大区都成筛子了,联盟和军方还有面子?”夏知扬又叹气,“反叛军真是太可恶了!不过排黑榜前一二十位的,基本都是代号,无法确定真名,反叛军找不到人,甚至不知道代号后面,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肯定愁死了!”

    陈铭轩:“筛子倒不一定,不过有消息说,这次是内部出了叛徒。事情闹得这么大,军方必定会从上到下整治一遍。”

    夏知扬仰靠在椅背上,拖长了语调,“也不知道军方什么时候能再给力一点,把反叛军全灭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去弄清楚,黑榜第一的y神,‘y’这个代号后面,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一提起这个称呼,他神情就变得激动起来,猛地坐直:“y这个字母够常用吧?但没人敢跟他重名!凡人怎么敢跟神重名?三年前,‘y’这个代号横空出世,直接空降黑榜榜首,这三年里,一直位列黑榜第一!我当初之所以咬着牙背书,求着我爸花钱把我送进图兰,就是为了能够离y神更近一步!”

    “别一提起y神就发疯。你想得挺好,看前线的情况,还有得等。”陈铭轩晃着杯子里的饮料,想起,“前两天我爸又找我聊了,让我换个专业,说现在搞科研,太不安全了,一不小心就会没命。”

    夏知扬大笑,椅子都差点翻了:“不是我说啊铭轩,就你那期末考试门门低空飘过的破成绩,就算搞一辈子科研,也不可能上得了黑榜最后一名!告诉你爸,实在是多虑了!”

    陈铭轩笑骂:“滚!”

    祈言握着一杯冰饮,指尖浸凉,他想,这大概就是校长说的,在大部分人心里,“当科研人员=死亡”这个等式,已经成立了。

    夏知扬和陈铭轩聊的话题十分宽泛,从勒托的吃喝玩乐,到最新爆出的新闻,再到社交圈里的大小八卦,一样不漏。

    “对了,我前两天收到祈家的邀请函,说是要办一个庆祝会。”夏知扬知道祈言没住在祈家,问得小心,“你会去吗?”

    祈言想起之前通话里,祈文绍提到的,不感兴趣:“我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夏知扬手肘撞了撞身边人,“铭轩,你呢?”

    陈铭轩抬眉:“庆祝江启考上图兰学院?也是想得出来,你,我,谁进个图兰,还要开庆祝宴的?也就江启事多,屁大点事,都要搞得人尽皆知。不去,到时候找你打游戏。”

    他们这么说,主要是为在祈言面前表态。

    站在他们的立场来看,祈言此前一直不在勒托,江启是江云月嫁给祈文绍时,带进祈家的孩子,勉强能称一句祈家小少爷。现在正牌小少爷回来了,自然就没江启什么事了。

    自觉是跟祈言站在一条战线上,夏知扬假装清清嗓子,忍不住问:“祈言,那是?”

    他用眼神指向陆封寒。

    从下车起,他就注意到,这个男人一直跟着祈言,完全没和他们打招呼的意思。

    进了包厢后,祈言没介绍,他也不好意思问。

    现在觉得,关系近了些,没那么冒昧了,这才问了出来。

    祈言偏头看向陆封寒。

    陆封寒利落的长腿岔开,坐姿散漫,双手插袋,下巴朝祈言抬了抬,挑唇一笑:“我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夏知扬咋咋呼呼:“祈言,你从哪里找来的保镖?”

    身高腿长,脸长得好,一身气势极为压人,肌rou虽然不算太惹眼,但明显蕴着极强的爆发力。

    身上隐隐还透着一股夏知扬陌生的气息。

    这让他下意识地微微瑟缩,莫名其妙有点怕。

    祈言回答:“在路边捡的。”

    以为祈言是不想透露这人的来历,随便掰扯的理由,夏知扬不好追问,一旁的陈铭轩适时插话:“对了,听说祈家这场庆祝宴,蒙格也会去。”

    夏知扬:“蒙格?为了给便宜儿子造声势做场面,祈文绍是下了血本啊!”

    祈言余光发现,在听见“蒙格”这个名字时,陆封寒抬了眼,神情微动,却又像掩饰什么一般,重新变得漫不经心。

    祈言问:“蒙格是谁?”

    夏知扬回答:“军方的人,之前一直负责跟前线对接,内部消息,据说再过不久,他的职位会升一升。”

    说完,他有点担心祈言会难过。

    家里偏心偏成这样的,可以说是罕见了。他想,庆祝宴当天,要不要跟陈铭轩一起,带祈言去玩点有意思的,散散心。

    陈铭轩见祈言对蒙格有兴趣,接着夏知扬的话:“不过,自从前线大溃败,他在勒托的处境有些不顺,职位能不能升,还不好说。”

    陆封寒没有插话。

    南十字大区前线与反叛军对峙的军队,并不属于南十字大区的联盟第四军团,而是隶属中央军团,番号是远征军。

    也是因此,勒托有专门的一个部门,负责跟前线对接。

    但这个部门处境颇有些尴尬。

    对远征军来说,它位于勒托,天然受命中央军团。对中央军团来说,他是远征军的传声筒,立场站在远征军。前线大胜还好,一旦打了败仗,肯定处处招人脸色。

    而陆封寒之所以对这个叫蒙格的人有印象,是因为他的副官,在他面前几次提起过。

    想到这里,耳边又响起副官临死前的嘶喊,嗓子里沁着血:“指挥,肯定哪里出了问题……我们的跃迁点暴露了,对面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埋伏在跃迁点外!”

    是啊,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一切看似不可能的可能,或许就是真实。

    如果不是未卜先知——

    只会是人为。

    这一瞬间,祈言敏感地察觉到,陆封寒气势变得极冷,仿佛丛林中,潜伏在暗处、悄然蓄势的猛兽。

    祈言垂眸,稍稍思索后,朝夏知扬道:“我会到场。”

    陆封寒目光蓦地转向祈言。

    夏知扬一愣:“庆祝宴?”

    “嗯,庆祝宴。”

    夏知扬跟陈铭轩对视一眼。

    祈言才回来,人生地不熟,还马上要进入敌人的老巢……

    想到这里,夏知扬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那我们跟你一起去!顺便,祈家的厨师手艺不错,去尝尝。”

    这一餐点了十几个菜,祈言挑挑拣拣,勉强找到两个能吃的,停筷也是他最先。

    陆封寒观察下来,对祈言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太甜,不吃。太辣,不吃。太烫,不吃。太酸太咸,不吃。

    哦,太过清淡,也不吃。

    陆封寒有点好奇,前十八年,祈言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怪不得手腕这么细。

    临走前,瞥了眼祈言吃了差不多一半的炒饭,陆封寒让服务生通知厨房另做一份,打包带走。

    拎着保鲜餐盒,陆封寒想,吃这么少,要是晚上饿了,能当夜宵。

    第五章

    上午,祈言被个人终端的提示音吵醒,连接通讯,对面是夏知扬兴高采烈的声音:“祈言,我跟陈铭轩一个小时后到!”

    祈言闭着眼睛,应了声“好”,通讯挂断后,又在床上磨蹭了半小时才起来。

    等他趿着拖鞋下楼,跟之前的每一个早晨一样,陆封寒已经完成了每天的定量锻炼,还做好了简单的早餐。

    祈言一向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如此自律,仿佛在身体里埋入了芯片,随时严格控制生物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