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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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养的那片花又结籽了,家里没人爱吃,还是拿来给你尝尝吧,不然一年的葵花籽,便要浪费了。” 花开无人赏,既然花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或许那片葵花也没有再继续开着的必要了。 他静静想着,起身又最后望了她的墓碑片刻,这才翻身上马,挥鞭扬长而去。 安乐一时闲着无聊,转转悠悠又来到了她生前住的那院子里。 因为没有人继续住,缺少活人气,看起来总感觉有一丝的荒凉。 她死后,沈璋倒是没有过分地让屋子易主,白霜也还是一直住在她那院子里。 进屋后摆设依旧,没有变过样,只是现在的她顶着白霜的面孔,心境也与以往大不一样。 摸了摸桌上很干净,她知道沈璋定期都会让人过来再打扫一遍。 或许他并不想废弃这院子吧?毕竟是当家主母住的地方,不止屋子修建得好,连位置都是在沈宅的中心,临近他住的院落,他过来这里,比去白霜那儿都还要方便得多。 她想他是打算跟白霜成婚后,把她生前住的这院子给她住。 不然的话,为什么还要那么仔细地打扫呢?或许就是为了迎接日后的新主人。 越待在这儿心情越是沉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又跑来这儿找虐了? 事实上,这座华丽的金丝笼,并没有给过她多少美好的回忆,反而是永无止尽的痛苦与屈辱。 她不愿再去回想过往那些让她难过的记忆,转身便又离开了屋子。 来到院外,本来打算离开的她,却刚好又看见了她以前种的那片葵花,现在这个时候,刚好已经结出籽了,颗颗饱满,引人垂涎。 她种得倒也不是很多,就是在院里一处向阳的地方种了不到十棵,反正这东西沈璋不爱吃,平时就她自己一人吃,种这些吃着解馋倒也够了。 有一点她跟沈璋还是很像的,那就是务实,不喜欢徒有其表花哨的东西,但沈璋性格严谨冷漠,虽然能干脑子也好使,但为人太过阴沉无趣,她与他还是有本质的不同的,那就是她在追求实用的同时,也还是会多少满足下自己的审美需求。 在她看来,向日葵开花时朝气漂亮,到了秋天还能让她磕上瓜子,而且葵花还很好养活,只要有光就行了,能直接种在院子里,一点也不娇气,既让她省心,又能满足她的胃,闲来无事看看花还能陶冶情cao,简直就是一举三得,养葵花真是太划算了! 当然沈璋对于她的这种想法只有四字评价:庸俗,市侩。 他一直都是那么自视甚高,瞧不起人,觉得自己多么清高伟大,脱俗高雅。 但其实他最心黑手毒了,性格多疑城府深,气量小还爱记仇,有时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就能刺激到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就是特别能夸大曲解别人的意思,不管别人是不是真的有心。 其实婚后她才渐渐发现,她跟沈璋在性格上有很多不合的地方,两人常常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就比如这小小的瓜子,他以前就经常嘲笑她。 以往沈璋见她吃这些油腻的东西,总会嗤之以鼻,还冷笑着讽刺她,叫她当心吃完冬天会胖成猪。 一开始她心里还很气愤,但与他吵过几次后也就不再搭理他了。 她才不管呢,反正她从小就爱吃,一直以来也没有发胖。 所以面对他刻薄的冷言冷语,她就权当听不见,无视他的存在,而嘴上却依旧照吃不误! 就让他自说自话,一个人在那气吧,气死了最好! 回想那时候她的日子虽然有些不快,也经常会跟沈璋吵吵闹闹,但也还算是纯真明媚的。 刚嫁给他的时候,她还以为世上的夫妻都是这样过来的,本来嘛,她也没多喜欢他,就是看着他顺眼,又到了嫁的年龄了,所以才嫁给了他。 就算不嫁给他,她爹爹也会再给她挑个别的高门子弟嫁过去,这个至少还看着顺眼,也算是不错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人,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或许她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时她想就算嫁给别人日子或许也还会是这样吧?不是有句话吗?床头吵架床尾和。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 以前的她还天真得以为,只有会争吵的夫妻才是正常的,婚姻也才会更长久。 现在想想,她才发觉以前的想法或许只是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又有哪个与丈夫争吵的妻子,最后能吵得把命给搭进去? 她在尚还懵懂的年纪识人不明,又草率地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了人,她的不成熟,没主见,把婚姻当儿戏的心态,才导致了她日后婚姻的不幸与惨祸。 仔细想想她爱沈璋吗?或许没有,她只是在十几岁的年纪时觉得他长得好看,对他有好感罢了。 但一时心血来潮的热情过去后,或许她并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 “……你来这儿做什么?” 略显冷漠的声音缓缓响起,她有些心虚地回头,只见沈璋他大步走了过来。 第5章 “你以前从来不到安乐这儿,今天怎么过来了?” 走近后,他见她还有些惊愣,又目光狐疑地望着她道。 “我……我闲着无聊便四处逛逛,刚好路经这儿见这院中的葵花结籽了,便有些嘴馋,于是进来想摘几颗尝尝。” 她尚还有几分慌乱,脑中飞快地想了想,这才笑着与他吞吐道。 “葵花籽?”他脸上更是又怀疑了几分,望了望她的脸,又看了看身边的几株葵花。 “你不是向来讨厌吃这些油腻的东西吗?我记得小时候你一吃就吐,长大了更是不见你再吃过。” 安乐刚被他狐疑的目光看得有几分心虚,听了他的话心底更是咯噔一跳,面上勉强维持着的笑容僵住。 遭了!一时疏忽忘记了她这个身体的原主是个病弱美人! “咳咳,以前确实是不爱吃,但自从大病一场后,突然就对这葵花籽之类的零嘴感兴趣了。”她故作柔弱地轻咳了两声,又装作十分疑惑的神情道,“璋哥哥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呢,这劫后重生难道连原先的口味也会变吗?我自己都感觉有些奇怪了。” 沈璋听了她的解释,倒是也没太放心上,只是淡淡道,“你身子弱,哪怕醒来后口味变了,也还是别吃得好,毕竟不像那个女人一样有那样好的胃,万一再吃出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办?” 不是她的胃太好,而是白霜的胃太差!自己身体有毛病还赖什么食物?她看也就是白霜作恶太多,这才被老天爷剥夺了口福,活该! 心里虽然不满,但她脸上还是温柔地笑笑,“璋哥哥说得对,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沈璋这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又看了看一旁的葵花。 他静立了片刻,这才目光阴冷地伸手抓了一株葵花连根拔起。 “璋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呀!”她有些震惊,不由自主地便抓住了他的胳膊。 “无主的花,早就该拔了。”他脸上冷冷道,轻轻挣脱了她的手,又是继续动手拔着那些葵花。 “明天我就将咱们的婚事上报陛下,等大婚后,你便搬来这院子住,空出来的这块地方就种上你最喜欢的海棠花。” 安乐眼见他利落地拔着她以前亲自种下的花,气得恨不得扇他一耳光,毒死她还不够,现在连她的花都不放过,院里这么大块地方,哪里不能种那破海棠花,非得跟她作对,不仅占了她生前住的屋子,连花都要替换。 沈璋绝情起来那是真得绝情,她现在真是恨得牙痒痒。 紧握的拳头又缓缓松开,她慢慢平复下心底的怒气,现在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 她也必须要忍耐。 他动作利落,未出片刻便将所有的葵花都拔了个干净,现在它们再也碍不着他的眼了。 他瞧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底压抑的暴虐这才缓缓消散,这样看着终于舒服多了。 谈不上心满意足,心里更是感觉空落落的,但至少不会让他心烦易怒。 而且他相信,很快他的心会被再次填满,眼前的这些花,早就该去死了,就跟那个女人一样,早该死了,死了才干净,才不会扰乱他的心,害得他这般痛苦。 从现在起,他要彻底地忘记她,将她从心上抹去,就像她的人一样,被烧成灰,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行了,咱们回去吧,待会儿我会让花匠过来把它们都清理干净。” 沈璋淡淡地开口,话落后他率先抬步离去。 安乐冷冷地瞧了他的背影一眼,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回去后两人都比较沉默,沈璋大概是有心事,或者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没怎么顾得上与她说话,而她刚刚眼见着自己种下的花被毁了个干净,此刻也没什么心情去与他装模作样,最关键的是她心口有些疼,感觉胸部闷闷的,更是无心去关注旁的事情。 她没有与沈璋说,心绞痛是白霜的老毛病了,这个她也知道,反正死不了人,顶多就是难受会儿。 估计是刚才被气着了,所以这会儿才又胸闷心痛,白霜这幅皮囊柔弱是真柔弱,像她这种性子直来直去气性大的,用着她这身体可真是有够遭罪。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想让沈璋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即便用着白霜的身体,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看她的笑话。 以前她就不喜欢在他面前示弱,哪怕是吵架,也不会输了自己的气势,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真的很难改变了。 这些日子她都在他面前扮柔弱,这一回,就容许她任性这一次吧,她是真的感觉有些疲惫了,明明才刚开始了战斗,不知为何,却突如其来感觉很心累。 怎么都得让她先缓缓再说。 晚上用膳时,她的异常安静始终还是未能瞒过他的眼睛。 “霜霜,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吃了几口后,又放下了筷子与她道,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担忧。 “没什么,就是不太有胃口罢了。”她只是对他淡淡笑了笑。 沈璋又认真地看了一眼她苍白的面色,然后直接招手吩咐侍仆,“去,把王太医请来。” 他面上严肃,有不容人抗拒的气场,侍仆听了他的话后,很快便去请王太医。 王太医一直以来都专门为白霜治病,调养身子,他还真是细心,或者说是真关心白霜。 安乐在心里冷冷地想着,面上一片淡漠。 王太医过来给她看过后,又开了药,等药煎好后,他亲手喂给她喝了下去。 等侍仆都退出去后,房内又重回安静。 她靠在床头上,面色静静。 “你有心事?”静默片刻,他面上又有了淡淡的笑,“从那边回来后,就见你心情不太好。” 她长睫低垂,投下了一片阴影。 面上依旧安静,她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去那边不开心,以后就别过去了。” 他只觉得或许是因为去了那儿后又勾起了她以前不开心的回忆,所以她才会一直闷闷不乐。 “以前安乐活着的时候就经常与你为难,既然那里有不好的记忆,那以后便别再去了,想散步就在沈宅别处随意逛逛。”他只是又淡淡道。 “可是你不是说,等大婚后便要我去那边住吗?”她又抬眼看他,眼眸一片安静。 “那你便还是在这儿住吧。”他心底又莫名有些躁动,又像是在逃避什么,“你不是也不喜欢那儿吗?就让那边一直空着吧,以后我也都留在这边陪你。” “嗯。”她淡淡地轻应了声。 他心疼白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早就习惯了,能够让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一直安静地存在着,他再也不过去打扰,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