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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他爷爷的书稿好像找着了一些。 韩家被抄家的罪名是私修国史。家中有字儿的东西都被翻检过一遍,最后整理出几大箱子的书稿,抬进宫之后,便不知所踪。 先帝如此憎恶韩家,想来也不会把书稿留下,所以韩悯并不想着在宫里找。 而在抄家之前,韩爷爷曾将一些书稿拿给白石书局,托他们印成书册,要送给几个朋友。 还没来得及拿到成书,韩家就被抄家了。 韩悯想帮爷爷找回那时给白石书局的书稿,一开始才会给书局写书。 他来永安之后,一早就请书局与葛先生,帮他留意一下。 几个月后的今天,才终于有了消息。 清晨收到消息,韩悯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跟着谢岩匆匆赶去书局。 葛先生就在书局后院的门前等他,见他过来,一把将他拽上马车。 “先走,边走边说。” 他吩咐马车快出城,然后放下帘子,对韩悯道:“书局怕惹麻烦,对你爷爷那种书稿,一般是烧了干净。一开始帮你找过当时排字的工匠,还找过接你爷爷这个单子的伙计,不过他们都不记得了。” “后来就找了处理书稿的伙计,不过两三年了,许多人都走了,要找起来也不容易。前几日终于找到一个,他说有的伙计贪小便宜,会把作废的书稿带回自己家去。” “你们家出事那天晚上,书局就火急火燎地让他们把书稿连夜拿去烧了,他们当时懒得动弹。第二日清晨,才有一个伙计把你爷爷的书稿,混在另外的废稿里,带回家了。” 韩悯不自觉绞紧手,问道:“他们将书稿收来,会做什么?” 葛先生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糊窗子,比草纸糊得透光。或者烧饭时,用来引火,省一些稻草。” 有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多半是找不到了,谁会把几张纸留两年多呢? 韩悯应当能预料到的。 两年过去,能找到书稿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他也只是想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才想要试一试。 他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只道:“还是多谢您,等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也不用灰心。听他们说,有些黑市商人,会把一些民间的书稿收来,和其他的书稿混在一起,整理一下,当做前代的文集转手卖出去,说不准你爷爷的书,也正在黑市上卖呢?” 这种事情,韩悯倒是略有耳闻。 南蛮荒芜,书籍匮乏,大齐通行的书卷鱼龙混杂,难以辨认,有些商人借此牟利。 或者找旁人不要的书稿,或者让没有名气的书生执笔。 拼凑出一本书,署上前代名家的名字。 反正流传不广,能认出来的人不多。前代名家也都已经过世,翻不了案。 这就是所谓的伪书造假。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韩悯揉揉脑袋,稍微松了口气。 马车很快就出了城,来到城外的一个小村落里。 农家小院里,一个妇人正抱着谷子喂鸡,葛先生上前交涉,给了她两块碎银做酬劳,妇人才将他们引到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 房间是土筑的,没有窗户,昏暗不明,满室尘土飞扬,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写着字的纸张。 韩悯用衣袖掩着脸,一边咳嗽,一边道:“先带回去吧,我回去慢慢看。” 他从房间里退出来,塞给妇人两锭银子:“请问大娘,可还有这样的书稿?” 那妇人看了一眼韩悯塞过来的银两,立即眉开眼笑:“有有有,我家男人专门帮书局处理这些东西,每天都带回来一些。” “敢问他两年前是在白石书局做事么?” “是,不过做了一会儿,就去其他地方了。” “那……这些书稿里,会有白石书局的稿子么?” “这……”妇人眼珠一转,随即笑道,“自然会有的。您想啊,我男人每天都带一些纸回来,堆在最上边,我们每回都是用最上边的。两年前的,说不定还被压在下面呢。” 韩悯点点头,那妇人带着他去了厨房,灶边的竹筐里也堆放着许多废稿。 妇人满脸带笑地瞧着他,韩悯会意,再塞给她一块银子。 那妇人将银两收好,又问:“还有一些糊在窗户上了,还要吗?” 窗户上的纸,久经风吹日晒,已经看不出字迹了。 韩悯笑了笑:“不必了。从前也有人像我们一般,来这儿收这些东西么?” “也有。不过他们挑挑拣拣的,翻了半天才拿了几张,不如你们爽快。” “原来如此,那他们常来么?” “不常来,一年才来几次,不过来时,一般会在我们这儿待几天。” 韩悯了然点头:“那下次他们来时,能不能请你家男人,去白石书局说一声?” 他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块银子。 “自然自然,他们要是再来,我一定让我家男人去通报。” “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 妇人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银两,恨不得韩悯日日都来才好。 那头儿,葛先生已经带着人,将所有的书稿装上车。 东西说多也不多,只装了两个竹筐,就是看起来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