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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顾都元愤怒的叫嚷,转而对娄磬道:“师兄,我问你。师兄这些年来于三界奔波,赴汤蹈火也要复活他。但你可知,为何返魂木没能完美复活都元?” 娄磬沉默地凝视着她。 薛紫衣自答道:“是假的返魂木?不,松鹤尊者交给你们的,确实是宣宗镇山之宝。因为魂魄不全?不,三十多年前霍唯屠杀少咸山时,并未伤及都元的魂魄。” 黑砂贴近了娄磬,缓缓道:“真正的原因,是师兄没能雕刻出,与他本体一模一样的木雕。” “我。” 娄磬不知如何辩解,只是呆呆地看她,有些无辜。 “错不在你,师兄。”薛紫衣语气稍轻,“你天生拥有三界内最强的附灵术,只需见人一眼,便能雕琢其皮rou,模拟其形貌能力。” 她转而又道:“但完美复活的要求更为严苛,你描摹都元像其形,却无其神骨。” 娄磬道:“我在师尊身边已有五十年。”所以他早已熟知都元的为人。 当年偃师杀了力言尊者,让他脱离蒙稷的折磨。虽放他一命,却又因为自顾不暇,只得任其生死。 弱小的娄磬在雪原上流浪,在被妖兽啃噬之时,是都元从天而降,救了他,又收他为徒。 偃师给了他一闪而逝的暖光,而都元则教授他如何在黑夜中行走。 “与相处时间无关。”薛紫衣冷道,“你雕不出他的风骨,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你眼中的‘恩人’。” “师尊救了我的命。”娄磬道。 “命。”薛紫衣垂眸微笑,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我曾卜算过师兄的命。师兄本该作为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凡人,一生锦衣玉食,顺遂无忧。” “而在你五岁时,你的命数被强行扭转。”她轻叹道,“凡人的命数何其脆弱,修士随便一个念头,便能生生斩断,再由修士续上新的命。登入仙途,亦或是……成为魔修手中的玩物。” 娄磬头痛欲裂,眼中生出红血丝,忍不住双手按头。在薛紫衣话语的引导下,他模糊地想起了幼时命数扭转的那一瞬。 芙蓉树下,随侍倒地昏睡,神秘俊美的魔修露出掌心的芙蓉花,诱他牵住他的手。 芙蓉花的甜美如昙花一现,亦是噩梦的开端。 “是力言尊者。”娄磬呆滞道,“他把我骗走,收作侍从。” “真的是他么?”薛紫衣冷淡道。 娄磬还欲坚持,却突然发觉,都元的魂魄在颤抖。他们神魂相贴,彼此情绪相通,娄磬立刻意识到,那是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在怕什么?他在心虚些什么? “……师尊?”娄磬呆呆道。 回忆愈发清晰,幼年的自己抬头看向魔修,望见他满头标志性的银发,以及血红的瞳。 那是血统纯正的西北蛮族才拥有的体征,当年将他拐带的人,并非力言尊者,而是—— “不是我!”都元失态地咆哮。残缺的识神让他难以控制情绪外泄,所思所想像孩子般透明。 天雷炸响在不远处炸响,娄磬耳边嗡然,雪亮的雷电如利爪,撕裂他幽黑的瞳孔。 一切都随之明了。 “不是师尊。”娄磬却异常平静地道。 闻言,都元刚松了口气,便被一股巨力挤出了体外。他恐惧地看向娄磬,然而始作俑者目光毫无波澜,没有透露任何情绪。 他轻而易举地捏起这缕残魂,将之放入从前那只木戒中。 其实自都元身死后,他一直都可以将昔日的昊焱尊者揉捏于股掌之中,只不过出于绝对的忠诚与感恩,他从未升起一丝一毫忤逆的意图。 “你要做什么?”残魂恐慌道,“不是我做的!我从未去过扬州!” 娄磬支撑着身体,缓慢地站起来,转向不远处的天罚雷云。 “找死!”残魂语无伦次地叫嚣道,“你们身上的噬心咒,还打着我的、我的神识烙印!” 紫焰伸出触手,将半粒解药丹塞入娄磬口中。娄磬没有提防,咽下丹药,不解地看向黑砂。 “师兄尽管做想做的事。”薛紫衣道,“现在,噬心咒影响不到你。” 娄磬胸口的侵蚀痛感确实缓解了。rou|体的疼痛淡化后,他感到了一种麻木的疼痛,从魂魄深处袭来。 他迟钝地意识到,那或许是失望的空虚之痛。更准确的说,是幻灭。 “以前我突破化神时,师尊很怕天雷。”娄磬道,“天雷可以销毁返魂木,对么?” 残魂颤抖道:“不、不……” 看着他苟延残喘的模样,娄磬心中微动。他的思维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从前空茫的心脏逐渐被属于自己的思维和情绪所填满。 “抹除黑砂的神识烙印,和师妹身上的噬心咒。”他眼中映照出闪电的轨迹,“否则,师尊只能尝试天雷的滋味了。” 幻景之中,九州苍茫大地被白雾所覆盖。 雾气魂魄平和无害,它们只是本能地想让更多的魂魄融入它们,理解它们,成为更加强壮的整体。殊不知万物生灵失去魂魄,只有一死。 穆清嘉落入天雷之中,感觉自己轻轻飘起来,一直飘向三界的尽头,看到了那个剑修孤独的背影。 残阳如血,剑修鸦黑的眉宇、鬓发,皆染作血污胭脂一般的浑浊颜色。他瞳孔中空无一物,唯有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