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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打破漫长沉寂的,是一声婴儿的啼哭;那一声几乎将所有人从长长的沉默中拯救出来,像溺水的人挣扎着浮上海面。这一次,还没等汉森发话,所有人就都动起来,像是被身体里某种最为原始的力量所驱动,毫不犹豫地跑向手术室的大门前。孩子甚至都没有被擦干便放在生父的面前,他们能看到那个OMEGA艰难地侧过头颅,只是瞧着刚出生的皱巴巴的小家伙笑了笑,轻轻亲了一口他潮湿的头顶,便耗尽了所有力气,再也不动了;医疗设备几乎同时发出尖锐的厉叫,原本就人手不足的手术室里头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凌衍之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突然扯掉了自己的隔离服厚重的头套,脱去了极其笨重的密封衣。抱着婴儿出来的护士吓呆了,他指了指自己:“没关系,我也是感染者。我来帮忙。” 抢救持续了几个小时。立刻移除造体zigong,即便如此,也只能做到延缓出血和溃烂,替那个素昧平生的OMEGA多争取几个小时到一天的生命。凌衍之并不是医生,但为了研究这个病症,他也经手过很多同样溃烂形状的标本,研究过组织细胞,进行过同类的实验。等他走出重隔离区,他看见樊澍坐在临时搭建的育婴房那儿,手里抱着那个婴儿,模样有点手足无措;但孩子很乖,不哭不闹,被照看得很好。那画面很有趣也很温馨,他果然很适合这样的环境。 他看见凌衍之出来,就掂着孩子哄着起身,旁边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奶瓶和说明,他还跟着重点在那划线,“你来了。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那是不治之症,生育尤其危险,怎么说呢,就像你在炸药堆上面烤火。……不过也许他还能再清醒一次,那样可以再看一眼这孩子。”他说着,小小的家伙张开嘴,五个手指伸过来抓他,嘴唇咧开,看上去像是开心地笑。凌衍之疲惫的脸孔露出了一丝暖意,伸出一根手指任由那小小的软糯的手指抓着,一面问樊澍:“怎么轮到你来照顾?” “人手也不够,就这么几个人,都要去抢救孩子父亲。婴儿,现在太少见了,在内陆都是直接医院接管,一般人也不敢碰,好像生怕一碰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怎么照顾他。我就自告奋勇吧,反正也要等你。” 凌衍之盯着小家伙,想伸手又不敢。“我能……抱一抱吗?” 樊澍刚要把孩子递给他,可手指刚碰到时孩子就大哭起来,凌衍之像被电打了一样急忙缩手。这时候后面匆匆传来脚步声,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没扣好,赤着脚从后面急匆匆追上,像是刚刚做完手术的医生,“衍之?……你是不是,”他念名字的两个音发的很高,樊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谁,但很快改过来了,“衍之,是凌衍之吧?……”那人站在那,局促地手足无措,“我刚才看你觉得像,手术里都戴着口罩也不能细看,也没时间多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也真是太巧了。” 樊澍疑惑地看向凌衍之,他表情冷冷的,像是不认识一样。谁?凌衍之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对樊澍说:“以前大学里认识的。” “我们还是一个项目组里的呢!”那人笑道,“没想到你也在这。还好你来了,这里懂梅尔斯氏症的人太少了,医学方面的人也少,到处手忙脚乱的,人手不够。”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怎么说呢,做个课题。本来只是想调查云城的样本,结果陷入了很复杂的情况,这边这个状况又离不开,就留下来了。”他十分坦荡地说,又局促地笑了笑,再看了看樊澍,好像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凌衍之突然一把抢过樊澍怀里的孩子抱着就走,也不管小娃娃被吓得哇哇大哭,“过去看看病人情况吧,给孩子也多看两眼。” 他们走进了监护室,那医生这会儿没穿隔离服,连鞋也没穿,就只好顿在外面。走进去的时候凌衍之对樊澍说“你别进来”,但他听也不听,直接大步跨进来了。 “我又不会发病,也无所谓感染不感染了。” 凌衍之把孩子抱到昏迷中的OMEGA身边,看着他青黑的眼窝,失血的脸庞,低而浅的呼吸。婴儿不懂正发生的一切,却不知怎么地立刻不哭了,快活地在襁褓里拧动身体。 倒是凌衍之大口地喘气,“好轻,”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手,柔软的触感和滚热的温度还残存在上面。他又回头向外看了看,瞧见人没跟进来才舒一口气。 “他没跟进来吧?” “没,”樊澍拧了眉头,“谁啊?他说的不对吗?你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前男友,怎么样?” “啊?”樊澍没反应过来。 “算了,都是黑历史,过去的事也不用拿出来说了。”凌衍之吐了口气,朝后头枕去,仰在樊澍肩膀上。“我饿了。” “刚刚在那边凳子上我留了点干粮,你在那不叫着要吃。汉森说还等着你出去想要聊一聊,结果你跑这里面来了。” “韶阳冰看着我什么也吃不下,隔夜饭都吐出来。” “韶阳冰?” “就是刚才那人。”他不想提他,只瞧着襁褓,“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肯定事先会取好了。” 病床上的OMEGA轻轻呻吟了一声,像是回应;他微睁开了眼,却失去焦点似的,并没有看到身边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