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汴京珍馐娘子(美食)在线阅读 - 第29节

第29节

    薛盈再一次无语,他难道没听出自己语气中的渴望之意吗?

    很快的,李维便将面前的这一碗鸡丝冷淘吃完了,一点也没给薛盈留。

    薛盈内心正郁闷,却听李维沉声道:“这案子查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会在府衙公布结果,届时还要请你过去帮帮忙。”

    薛盈大感兴趣:“我要怎么帮忙呀?”

    李维淡淡一笑道:“明天一早过去,我自然会告诉你。”

    到现在还在跟自己卖关子,这也算是职业病吗?薛盈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却听李维正容道:“以后我去查案,你不要跟着一起去了,实在太危险,一些匪人丧心病狂,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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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按照李维的吩咐, 第二天一早,众衙役便将张品言、周霖和慧远大师请到了府衙。刘景年不知从那里听到了风声,知道京城轰动一时的河豚案今日便会有结果, 便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刘景年看到李维警告的眼神, 忙咳嗦一声道:“子京放心, 我只在一旁看着, 绝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说着, 便跟薛盈一起来到东侧的椅子上坐下。

    张品言、周霖和慧远大师来到衙厅,其中要属慧远大师的神色最为不安。张品言皱眉问道:“李学士今天特地请我们来府衙,是河豚一案有了结果了吗?”

    李维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 慢慢喝完茶盏中的茶水, 仰着脸盯了张品言半响,方才慢条斯理道:“张承旨说的没错,吴知事并不是被误杀,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哦。”张品言愣了一下问道:“那么李学士认为,谁是真正的凶手呢?”

    李维冰冷的目光向在场的三人依次扫过去, 看到慧远大师神色仓皇, 周霖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冷笑一声提高了声音道:“你们三个人, 都是谋杀吴知事的凶手。”

    一言既出,在场众人皆惊。张品言提高了声音道:“我与吴知事无冤无仇, 前些日子刚刚遭匪人绑架,本身就是受害者,怎么可能杀害吴知事?”

    李维扫了张品言一眼, 淡淡一笑道:“这话还要从今年三月份环庆路经略安抚司承给朝廷的一封密折说起。”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三个人便都变了脸色,特别是张品言, 腿筋都觉得有些酥软。

    李维沉声道:“李元庆称帝,准备调集兵马侵犯边境的消息,环庆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王德宁早就打听到了,曾专据密折向枢密院上奏,谁知张承旨受人指使,让这封折子沉了下来,根本没有送到御前,我说的是也不是?”

    张品言当即面色灰败,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见李维提高了声音道:“隐瞒军情,贻误守备良机,致使庆州失守,上千名将士死于非命,你身为枢密院副承旨,即使百死亦不足辞其罪!”

    张品言此时真的急了,上前一把扯住李维的袖子道:“李学士说的这些罪名,我不敢不认,可是我一个人怎么有这样的胆子,实在是因为……”

    “你住口。”李维随即打断他的话:“你当然没有这个胆子。”他抬眼看向慧远大师道:“想必这位佛门弟子,也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慧远大师岁数大了,胆子也小,看到李维冷厉的目光心下一凛,竟然当场昏了过去。

    李维冷笑一声吩咐一旁的衙役道:“把他抬出去,找个大夫看看,别在这里碍事。”

    李维继续说道:“以眼下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夷门山附近的景仁寺就是夏逆打探京中消息的据点。慧远大师和一众高僧都是夏国人,他们在密室中储藏了大量的银钱、粮食和兵器。只等陕西秦凤、环庆路战乱一起,夏军攻克了潼关,便与其里应外合,带头在京中作乱。而张承旨收受慧远大师的贿赂,压下王德宁的密折不说,还刻意替逆党隐瞒,这就不仅是渎职这么简单了。”

    李维这话一说完,张品言便急道:“李学士说我收受慧远大师贿赂,压下王德宁的密折,这罪名我承认,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打算行此悖逆之事啊,若是知道,我肯定会提前报知朝廷的。”

    李维冷笑道:“张承旨自然没有谋逆的胆量,不过你已经提前知道了密室的详细地点,却害怕有人打击报复,故意隐瞒不报,这便是死罪。”

    张品言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卑职不是已经和李学士说过了,劫匪一路都蒙着我的双眼,来到密室后只说了几句话便被打晕过去,又怎么能知道具体地点?”

    李维冷声道:“你来府衙诉说自己被绑架的经历,自以为一番陈述天衣无缝,其实却是画蛇添足了。”

    “还记那天我问你,劫匪推搡你下山时,走的是什么路?你回答自己当时跌了一跤,走的是石板路。你这话根本就不对。那一天我跟你差不多时间上山,上山的石板路必要经过一座木桥,那座木桥已经完全朽坏了,根本不能过人!”

    李维话说到这里,张品言已经完全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我预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被劫匪推下密室之后,是直接从另一侧景仁寺的正殿出来的。劫匪根本无意对你隐瞒密室的地点。因为他们早已摸透了你的性情,料定只要稍加威胁,你是断无胆量向朝廷告密的。更何况,如果能成功把你拖下水,他们手中更有把柄,以后行事会更加方便。”

    “后来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了,你为了混淆视听,洗清自己谋杀的嫌疑,故意来找我诉说被绑架的经历,谁知人在做,天在看,最终还是露了马脚。”

    讲到这里,一旁坐着的刘景年忍不住插话道:“没想到此案还牵连到这样大的阴谋,只是吴知事遇害一事,与景仁寺谋逆一事有关联吗?”

    周霖已经在一旁忐忑了半天了,此时终于忍不道:“李学士刚才说了这么多,卑职全都不知情,又怎么能认定卑职也是杀害吴知事的凶手呢?”

    李维瞪了刘景年一眼,又向一旁坐着的薛盈使了个眼色。薛盈倒是毫不怯场,清了清嗓子道:“据我所知,周承旨府上的那位厨娘,以前是在城西的清风楼做过掌厨吧。”

    周霖愣了一下方道:“一个厨娘罢了,我那里会把她的底细打听的那么清楚!”

    薛盈笑笑道:“这么说周承旨是不否认了。据我所知,汴京城会熟练处理河豚的厨子本就寥寥无几,至于能严格把控下毒量,保证不出人命的,就更不多了。”

    薛盈这话一说出,周霖当即变了颜色:“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薛盈冷冷一笑道:“贵府的厨娘名唤刘慕,在清风楼做过五年的掌厨。清风楼当初有一道名菜,只提供给特别熟悉的老客,就是生切河豚肝。每个人只提供指甲大小的一块,味道异常鲜美丰腴,但是微微有毒,吃下去舌头和手指尖会微微发麻,严重的还会呕吐,尽管如此,因为河豚肝的惊人美味,还是有人愿意一试,而汴京城唯一会做这道菜而不会出差漏的,便是刘慕刘娘子。”

    此时周霖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双腿打颤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听薛盈继续道:“后面的事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清楚了。张承旨、周承旨在小店宴饮时,趁着外出如厕的时机,偷偷服下了少量刘娘子提前做好的河豚肝,可能用量比一般老饕还要大一点儿,所以回去之后那一系列中毒反映装得很自然。至于吴知事嘛,那可是你把特地准备好的河豚毒素下到了他的酒杯里,用量足以致人死地。”

    薛盈这一番话令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鸦雀无声片刻后,还是刘景年先开的口:“那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吴知事呢。”他略一皱眉忽然道:“是了,肯定是吴知事知道了张承旨和周承旨特地压下王德宁递来的折子,也知道了他们收受贿赂的事,二人想要杀人灭口。”

    李维对刘景年这番话难得表示赞赏:“你说的没错。吴知事是刚正不阿之人,知道张承旨和周承旨的劣迹之后,非但不接受二人的贿赂,与其同流合污,还打算向朝廷揭发他们的罪行,所以二人迫不及待想出这个法子,想要不动声色地杀掉他。”

    至此,张品言和周霖再也找不出言语反驳,这桩轰动京城的河豚案终于找到了真凶,在场的众人都向李维投去钦佩的目光,可是薛盈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却一点也没有破了要案、了却一桩心事的轻松。

    等到闲杂人等都散去,衙厅内只剩下李维、刘景年和薛盈三个人,薛盈忍不住问道:“虽然张承旨和周承旨是杀害吴知事的凶手无疑,可是我总觉得这案子背后还有人啊。你们细想,张承旨和周承旨毕竟只是微末小官,即便有人以重利相诱,若背后无人指使,怕是不敢压下这种重要的军情的。还有景仁寺那边,刚才你们也见到远慧大师的情形了,就凭他这种胆量,怕是当不起这谋逆一事的主谋啊。”

    刘景年随口附和道:“薛娘子这话很是,我觉得……”

    刘景年话还没说完,便被李维打断:“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们去见见背后真正的主谋。”

    一提到吃饭,刘景年和薛盈才发现自己真的有些饿了,薛盈笑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面店做的鳝丝面和肝腰面味道特别好,我们便去那里吃午饭吧。”

    刘景年随即附和:“薛娘子精于饮食之道,听你的准没错,我们这就走吧。”

    李维在一旁瞪了刘景年一眼,也不理他,抬脚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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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薛盈领着二人来到府衙附近的曹婆婆面店, 她与店主曹婆婆相识,曹婆婆亲自迎了上来,笑道:“薛娘子得有大半年没来小店了吧, 我还没跟你道喜呢, 如今河豚一案的真凶已经抓获, 沈娘子终于洗脱了误伤的嫌疑, 看来薛家瓠羹店不久便可以重新开张了。”

    刘景年不由诧异问道:“这桩案子上午才出来结果,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曹婆婆看了刘景年一眼笑道:“我有亲戚在府衙当差,他刚才来吃饭时告诉我的。要我说,还多亏李学士慧眼, 让真凶现了原型, 给好人洗脱了冤屈。京城有这样的父母官,我们这些商户便可以放心做买卖了。”

    薛盈闻言不由含笑看了李维一眼,却见他依旧是那副面瘫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领着二人拣了清静的座位坐下。

    曹婆婆笑问:“薛娘子今日还是老样子吗?”

    薛盈笑道:“是呢, 给我来一碗肝腰刀拨面。”

    薛盈点的面条一定是最好吃的, 刘景年决定紧随其后:“我跟薛娘子一样。”

    “好嘞。”曹婆婆随口应下来,见李维在一旁一直不说话, 笑问道:“这位客官想吃什么面?本店的特色是刀拨面,三鲜、鸡丝、鳝丝、炒鸡、素骨头、血脏各种浇头应有尽有。”

    “那就来一份鳝丝刀拨面吧。”李维随口道。

    薛盈喜欢看曹婆婆当场制作刀拨面, 她像以往一样来到后厨,见曹婆婆已经和好了面,拿起那把特制的长刀, 双手各执一头,一刀刀地向前拨出三棱形的面条。曹婆婆的动作极麻利,拨面的速度之快如同闪电一般, 不出片刻,面前的面团便被拨完了,拨好的面条根根散开,十分整齐,而且粗细一致。

    薛盈笑着称赞道:“曹婆婆这拨面的功夫,可称是京城一绝,可惜我手笨,无论如何也学不会。”

    曹婆婆扫了薛盈一眼笑道:“薛娘子要是手笨,这京城便没有伶俐人了。你要是把这手艺学过去,那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二人说笑间,面条已经煮熟了,曹婆婆把面条捞出来,浇上自己特制的雪菜汤。

    接下来曹婆婆开始现炒浇头。肝腰面,顾名思义主料是猪肝和猪腰,曹婆婆将猪肝片得较薄,猪腰切纵横花纹,又薄薄地勾了点芡,与嫩韭菜、绿豆芽一起下油锅旺火爆炒,临出锅时再加上胡椒粉和蒜末提味,小小的后厨里顿时香味四溢。

    至于鳝丝面,曹婆婆特地选新鲜鳝鱼中间最肥嫩的一段划成丝,与葱丝一起下油锅爆炒,这道菜火候很重要,曹婆婆别看外表瘦小,臂力却很惊人,巨大的炒锅被她不断地旋转翻腾,火势跟着撩起,又急又猛,不出片刻功夫,鳝丝便炒好了。

    曹婆婆麻利地将炒好的浇头洒在面汤上,笑着嘱咐薛盈道:“肝腰面要趁热吃,冷了就腥了。”

    肝腰面刚一上桌,便把刘景年镇住了,炒好的肝腰油润透亮,间以青碧的韭菜和白生生的豆芽,无一不在勾引着他的食欲。

    刘景年先夹了猪肝和猪腰品尝,猪肝和猪腰刚刚断生,火候正好,猪肝片片外粉里嫩,腰花经过爆炒后,自带漂亮的小卷,一口咬下是迷人的内脏香。他又夹了一筷豆芽,还带着高温火燎的锅气,因为炒制时间短,保持了充足的水分,吃起来十分脆嫩,与内脏相比,一浓郁,一清爽,二者相得益彰。

    刘景年不由赞道:“这家店的现炒浇头真的好。”

    薛盈笑道:“这里的面条也是一绝呢。”

    刘景年夹了一根面条送入口中,因为是刀拨的,口感极筋道,充满了小麦本身的香气,配上滋味厚重的浇头,咸淡刚刚好。最妙的是那一碗用雪菜吊出来的面汤,滋味咸鲜清爽,与面条纠缠在一起,格外多了一分鲜美的滋味。

    李维那碗鳝丝面看上去也很诱人,鳝丝肥美,rou质鲜弹,一看就是现杀的新鲜鳝鱼,一条条还挂着明亮的酱汁,因为加入了胡椒粉和蒜末提味,鲜美之余还带着香辣的口感,与略显清淡的面条堪称绝配。

    没过多久,三人碗里的面条便见了底。因为天气热,薛盈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汗,越发显得面色莹润如玉。

    李维吃饭一向很快,他放下面碗看了薛盈一会儿,出声提醒道:“你脸上蹭上酱汁了。”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薛盈愣了一下接过帕子,闻起来有干净的皂角香气,她有些不好意思,李维这个人,真是相当注意仪表呢。

    她忙低声道谢,胡乱擦了一下将手帕还给李维,李维却并接过去,淡淡道:“你下巴上还有。”

    薛盈再一次大窘,连忙仔细将下巴擦了擦。刘景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别人擦脸,这明显不是李维一贯的做派嘛,他二人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头啊。

    薛盈擦完脸将帕子再一次还给李维,谁知他还是不接,转头对刘景年道:“吃饱了就走吧,你们不是说要和我去拜访此案真正的主谋吗?” 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薛盈顿时忘了还帕子一事,随手将手帕往袖子里一踹,也急匆匆赶上去道:“你们等等我啊。”

    李维在前面领路,刘景年和薛盈在后面尾随,只是他们发现,这路变得越来越熟悉。等到二人走到了马行街附近的修仁德坊,转入其中的一个小巷子,刘景年实在忍不住,叫住李维道:“等一等,我们这是要去那里?”

    李维淡淡一笑道:“你们应该看出来了吧,是去方学士府上。”

    这一下不仅刘景年沉不住气了,就连薛盈也失声道:“方学士是此案的主谋吗?这不应该啊。”

    而此时开封府的衙役张权亦在方府门前等待,此人武艺甚高,曾任过三衙禁军的教头,为了保险起见,李维特别把他也叫过来了。

    方府门房认识李维和刘景年,很快把他们引到前厅。过了没多久,方正言便来了,他扫了李维和张权一眼,笑道:“我没有下帖子,怎么今天人来得这么全?”

    李维凝视方正言片刻,冷声道:“子城,你我相交多年,就不必在这里卖关子了,我们今天为什么来,想必子城比我更清楚吧。”

    方正言愣了一下,忽得大笑道:“好,我倒一直很喜欢子京这有话直说的性子。今日我们彼此都坦诚一些,我现在十分好奇,子京是从那里看出马脚的?”

    李维淡淡一笑道:“是那张我在吴府搜到的信笺。”

    方正言沉声道:“那信笺上不是我的字迹。”

    “这是自然,以子诚的谋略,是断不会留下字迹授人以柄的。更何况,这纸上的字迹甚是呆板拘谨、毫无特点,想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即使要查,也查不出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