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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暑假的有一天,楼春雨写道,外婆生病,舅舅不管,是mama去照顾外婆,我听mama提起她以前受过的委屈,在她小时候,她也是被外婆冷落的那个孩子,她辍学养家,外婆眼里只有舅舅,长大后,外婆却开始需要她了,她终于在外婆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一如曾经的我。她终于扬眉吐气了,心里得偿所愿。回来mama跟我说,父母迟早年纪都会大的,他们期盼的就是儿女在身边尽孝,所以还是舍不得我走远,至今还没有原谅我报考了外省学校这件事情,我说,你不只是有一个女儿,你还有弟弟,弟弟孝顺顶过两个我,mama不高兴了,觉得我是白眼狼,我在推卸责任,我曾经是她最孝顺的女儿,却不见她夸我一句好,从我出生开始,我的性别就决定了我做什么都是错,我知道我的存在就是错,而我难道要用我这一生去弥补这个错,我就不用活了吗?人说世上无不是的父母,我说有,很多父母根本是没有准备就做了父母。所以,我定义我父母是错的,而我,坚持自己是对的。我要去过我对的人生。 写她怎么去想未来的安排。 她写道,不知道这辈子又能活多久,反正往上爬就对了,自由不是嘴巴上说说的,有经济自由才有资格追求人生的自由,而最难的却是思想的自由,我深知这方面的苦,所以更怕自己走老路,我唯有和过去隔断,彻底决裂,我才能抛开束缚。人,被束缚而不自知,我有时候也会被过去的自己影响,产生妥协的念头,但是每每那个时候,我都会想起自己那糟糕的前半生。 暑假末,她写道,我想起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了。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昏暗阴冷,一个人走在隧道里面,听到周围回荡的声音,一会儿是自己的悔恨,一会儿是身边人的呢喃,那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一层层荡漾开去,能把人逼疯。 然后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所以我带着希望走出来了,她还在原地等我,散发着温柔的光。 宋西子看着看着,发现后面的页面上上断断续续的有空白,有的时候是几个字的距离,有的时候却是整一段话,她靠着前后的句子去猜测空白的内容,可能是一个人名,可能是一件事情…… 她看的有点艰难,越到后面,那字就写地越用力,字里行间那个楼春雨已经尖锐地要破土而出了,她仿佛在跟一个影子在争斗,她甚至在否定和激烈地批评着自己,这让宋西子看得喘不过气来。 慢慢的,文字变得温柔起来了,她又在想那个她,想她的时候连文字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宋西子合上日记本,她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似乎听到楼春雨在耳边一声长叹,一个低头弓背背着书包的女生慢慢走远,楼春雨抬头挺胸地朝她走来。 复杂的心情像一团被猫玩弄地一塌糊涂的毛线,她环顾四周,家里没了楼春雨,就显得更加空旷了。 她把日记本合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想到应该去把楼春雨找回来。 她不是心理医生,但是也有点这方面的常识,她从日记中看出楼春雨因为自卑和压抑的生活,构造了一个未来的设定,并且把这个设定具体化,她甚至把那个场景里想象出来的自己作为敌人,她把自己未来的目标定为避免成为这样的人。 宋西子一度被她的文字描述出来的尖锐思想斗争吸引住了,险些被她代入到了这场纷争中,还好后来楼春雨走出来了,她把那个幻想出来的靶子放下,她变得坚强起来。 宋西子不知道去哪里找楼春雨,她打电话给楼春雨,楼春雨接了电话,说:“你看完了?” “我看完了,你在哪里,我想有些话我还是当面跟你说吧。”宋西子站起来,拿起车钥匙,想如果楼春雨开车去的远的话,她也开车过去。 楼春雨说:“我在小区亭子里。” 宋西子松了一口气,她一度以为楼春雨开车跑远了,原来根本没有走。 在小区的亭子里,宋西子穿过花坛,从嬉戏打闹孩子中间穿过,走进了亭子。 亭子里楼春雨靠在椅子上,整个人很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愣愣地看着宋西子,那眼神好似在问她,你认识我吗? 宋西子在她身边坐下,“首先我很忐忑,你把这么重要的日记本交给我,给我看,无异是坦白,你让我看到一个没有遮掩的你,这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思想的袒露比身体的袒露更进一步,我才知道原来你有这样压抑的过去。”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嗯,我知道,我其实也有个秘密,我在初中的时候接受过精神治疗,我一度幻想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因为幻听整日整夜不能睡觉,虽然现在已经记不得我当时听到的是什么了。就是很恐怖。我爸妈跟我说那时候的我总是睡不着,梦游一样坐在床边,然后一个人低头仿佛说着什么话,让她非常害怕,她就把我送到精神病院里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还经常复发,情况时好时坏,把她和爸爸吓得不轻。” “后来呢?” “后来就好了啊,那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你让我想我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我mama说是青春期的毛病,青春期过了就会消失。” 楼春雨愣了一下,她发现宋西子似乎往另外一个方向想了,她看完日记以后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