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016,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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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宁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是湿的,浅碧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如常出入布置。 倒是子宁自己心里虚的厉害。 又一次…… 可想想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燕暨又是坐在那里擦他的剑。 他坐在榻上,剑横与膝,眼睛还看不清楚,没有焦距,目光却准确落在剑上。剑身反射一抹极亮的光,他眼神专注,清亮,安静。 比看着她的时候笃定得多。 子宁轻轻呼出一口气。 燕暨耳朵动了一下。他微微侧过脸去,擦剑的动作一停。 但子宁什么也没说。 燕暨指腹在剑柄上一擦,突然说:“来。” 她顺从走过去,站在他身侧。 吃过晚饭,屋里开始变暗,还没有来得及点灯。夕阳的橙红色从半开的西窗照进来,颜色像血,凝在剑上。 子宁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影子挡住光。 他的脸在昏暗中,轮廓清晰,神情却暧昧不明。 他说:“上来。” 子宁怔了一下,提起裙子上榻,坐在他对面不远处。 燕暨缩起长腿,给她让出一点位置,低语:“靠近。” 她往前挪了一点。 “再近些。” 子宁一抬头就能和他视线相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柄剑。她低着头看。 他的手很稳,沉重的乌鞘剑在他手上轻若无物,安静地横在那里。 但子宁却能感觉到可怖的锋锐,还未触刃,皮肤已经收紧发痛。 驻留在剑身上的红光,像一汪血色的水。 燕暨把手里的布递给她:“拿好。” 子宁接过来。 还未曾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她的手。 他手中的茧粗硬,掌心温暖干燥,覆在她手背上有些麻痒。他平时几乎不会碰她,除了……那种时候。 下午不是才…… 奇怪的热意从小腹窜上来,她抬眸迅速地看了他一眼,想分辨他的用意。 昏暗的阴影中,燕暨垂着眼看她的手,睫毛格外浓密,遮住眼神里的微光。 他气息平和,神态沉静,将她的五指摆成合适的姿势,轻声说:“你还不会擦剑。” 子宁心里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刚才的古怪想法羞愧起来。 她低着头,紧闭嘴唇,由他带着她的手,拿着软布,落在乌鞘剑的剑身上。 隔着布突然碰到坚硬的时候,子宁的手指有些发僵。 乌鞘剑是铸剑大师宗靖取天外陨铁筑成,是当世神兵之首,吹毛可断发,剑气亦伤人,若不知深浅随便试刃,兴许就会因为大意丢掉手指。 燕暨也从不允许旁人碰它,除了它的主人之外,碰了乌鞘剑剑身的,都已经是死人。 “……不要怕。”燕暨低声说。 他另一只手稳稳按着剑柄,提防她受伤准备随时拿开,这只手就带着她,按着软布从剑身擦过。 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子宁屏住的那一口呼吸慢慢吐了出来,她小心地感知着剑的锋芒,记忆着他带她抚过的手势,慢慢地了解了它的性情,像熟识了一个危险的朋友。 乌鞘剑在她的触摸下渐渐温顺,连冰冷的剑身都多了温度。 她神态松懈下来,燕暨手上慢慢收了力道,只是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任由她自己摸索,一面防备着她大意受伤,一面感受着她肌肤的触感。 ……温暖。 子宁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 她长年抱剑,和剑鞘最熟,却从不敢真的和剑刃打照面。乍然这样与乌鞘剑一亲近,她心里竟然涌出忐忑的惊喜来。 她默默地凝视着剑身,一下下擦着剑,心静了下来。 她垂着头,长发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有时会拂在他手上。 像拂在他心上。 燕暨的模糊的目光凝在她的手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道:“你疑心自己身上有毒蛊” 夕阳放出的最后一抹红光从剑身上消失,屋里陷入了彻头彻尾的黑暗。 入夜了。 子宁手下一顿,燕暨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带离了剑锋。 子宁的手指握成拳,攥紧了手中的软布。 燕暨说:“褚医把这件事告诉我,是让我安你的心。他看过了,你身上确然没有任何问题。” 子宁说不出话,看了他一眼,撇过头去。 ……她问了褚医四次。 果然太过频繁,引起了燕暨的注意。可是,她真的不能相信,魔教教她那一支舞会没有任何企图。 但凡有企图,就一定有控制她的手段。不是毒,还会用什么控制她 她可没有能当把柄的秘密,身世也没有问题。为什么偏偏是她 燕暨感觉到她的手握成拳,鬼使神差地张开手掌,把她的拳头包在手心里。 好小一个,好软。 “……奴,”子宁胸口猛地起伏,她努力发出声音,说道,“学了魔教的舞。” 开了魔教的门,拿了魔教的宝贝。 燕暨竟然只是“嗯”了一声。 子宁在黑暗中紧紧盯着他,只见他正低着头朝着她的手腕看。 “主人。”她蹙眉。 魔教的事,可是大事。 桃源村一百三十多口人因为魔教死绝,武林盟前魔教的人头垒成了塔。他还这样……漫不经心。 万一她心怀不轨呢 燕暨抬起头,道:“别怕。”他的手往下滑,从她拳上滑落到她的手腕,轻轻攥住。 收剑回鞘,他把她拉到眼前。视物模糊,他便贴上去看。 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子宁屏住呼吸,似乎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温度。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问题。以后,也不会有问题。” 在一片黑暗中,他缓缓道。 “燕家与魔教,有不死不休之仇。但你……” “我……”他犹豫了一下,又闭上嘴。 子宁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 他的睫毛好长。 或许是屏息时间过久,她的脸色涨红起来。他抓着她的手腕凑上来,她躲不开。 燕暨喉结一动。 子宁发现他靠得又近了些……她几乎能碰到他的鼻尖。 他的呼吸触在她的脸上,像是已经吻了上来。 但是还差一点点。 嘴唇像着火了,烫得发疼,子宁一动也不敢动,她怕一动就会蹭上去。 他睫毛动了一下,她意识到他在看她的嘴唇。 ……要吻上来吗她茫然地想,本能闭上眼睛。 燕暨把手贴在她的脸上。 手指触着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滑下来……他曾经吻过,这里,和这里,触感那样柔软,仿佛轻轻一吸就会破。 还有她更加娇嫩的唇……他…… 院子里有夜鸟飞过,扑棱棱撞进了树丛。 子宁猛地惊醒过来,一仰头,鼻尖在他的鼻梁上擦过。她涨红脸睁大眼睛。 燕暨按住了她的下巴。 他叹了一声,手指勾起,把她颊边凌乱潮湿的发丝别到耳后。 又轻又慢,像触摸云朵,搔得发痒。 指腹在她耳垂上一擦,他才别过头,退回原地。 “……我会杀了他们。” 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