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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齐训斥水空的声音便又小下去。 隔着几进房子,家塾课室内教书先生在教几个男孩女孩们认字,都是极伶俐的人物,左边耳朵听着屋里的吵闹声,右边耳朵听着先生念书的声音,眼睛看着课本,心里则想着屏风后面的木大官人。 小丫鬟近水楼台,一天到晚挖空了心思要将木大官人伺候好,铺床叠被自是不在话下,知道主子爷喜欢听个曲,吟些诗,她加倍地念书认字抚琴弹筝,天冷了点龙涎香,天热了点薄荷香,喝茶品茶能说得头头是道。 梁玄琛的确是很喜欢这个小丫鬟,然而他是真心当女儿来养的,绝无异心,“阿雪,你的志向就是伺候男人?” 阿雪道:“这天下都是男人的,登阁拜相不也为了伺候皇上这个男人吗?有多少人是想着为了天下的百姓?” 梁玄琛觉得她修为已在自己之上,不用再教了。 丰齐和水空出门去办事的时候,何承望大人,也就是常清河大着胆子来拜访了,小厮进来通传的时候,梁玄琛正在给阿雪讲解《诗经》。 “他怎么来了?”梁玄琛奇道。 “何大人说是顺道来拜访。” “请他进来吧。” 离上一次两人在岳阳楼喝茶谈生意,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这一年里常清河曾经远远地过来看过梁玄琛几眼,身为润丰钱庄的后台老板,尤其还是双目失明的国舅爷,梁玄琛平日里深居简出。南北二十六州三十八号钱庄及相关的绸缎庄、皮货铺、药材店、酒楼、客栈,各种勾栏瓦肆,世人只闻丰齐之名,连木大官人都不怎么听说过。 要见梁玄琛,只能投帖拜望,两人的合作也十分隐秘,因此平日里还是不见的好。 “什么风把何大人吹到扬州来了?” 常清河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顺道来看看,怕木大官人生意做到了,另攀高枝去了。毕竟我这样手里有点兵的军爷比比皆是,但是像您这样会搞钱的爷找不出第二个了。” “何大人折煞我了。”说罢梁玄琛面色一变,“你不会真的听到什么风声,说我又找了别人吧?” “有吗?” “养你一个军爷就够费钱了,再去找第二个爷,我也忒想不开了。” 常清河道:“我的人多少也出了力吧,也不是白白养着的。” 梁玄琛知道收账放贷讨要欠款,军爷们没少出力,便赶紧说点场面话来巴结他。 常清河看见一个妙龄少女服侍在梁玄琛身侧,忍不住笑了,“我记得三爷身边原是有几名清俊小厮服侍在身侧,怎么不见他们?” 梁玄琛一边喝茶一边直摇头,“快别叫三爷了,如今都唤我十三爷,在下木某排行十三。至于我那几个小厮,都是样子货,快别说什么清俊不清俊的,跟在身边就是给我添堵的,还不如阿雪服侍着贴心。” 常清河很想问最近是谁服侍在床上,然而这种情形下,问不出口,“既如此,这么可心可意的美人儿,不如就收了吧。” 听得身侧阿雪眼睛一亮。 梁玄琛笑着摆手,“承望老弟,你要是看上了我这丫鬟,不如送给你做小妾好了。” 阿雪脸色一变,只身为奴婢的规矩还是懂得,不敢随便插嘴。 果然常清河道:“君子不夺人所爱。” 梁玄琛道:“你是君子吗?” 常清河心中一跳,随即“呵呵”干笑,“我在别人那里做小人无妨,在木大官人跟前怎敢造次?” 梁玄琛放下茶盏,悠悠然道:“不瞒老弟,最近你老哥哥我算是彻底清心寡欲了,我已届而立,又是个瞎子,空剩下这副老朽皮囊。如今若还有美人瞧得上我,那大概也是看上了我的钱,而不是我这个人。” 常清河知道“老朽”二字乃是他在自己跟前倚老卖老,若旁人顺着他的意思说他老,梁玄琛估计能把鼻子气歪。“以前我见三爷的时候,倒觉得年轻气盛而沉稳不足,这些年历练下来,才真正当得起君子如玉四个字。” 梁玄琛听着很窝心,偏要自嘲:“如今一身的铜臭味,还君子如玉呢,承望老弟就不要取笑我了。” 常清河直直地盯着他瞧,发现他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来回摸着手中那根白玉紫竹杖,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这动作十分惹人想入非非,再一抬眼皮,身侧的小丫鬟好奇地打量自己,常清河赶紧别开头,装着在欣赏屋里的陈设。 “十三爷生意做得大,这屋子里的陈设倒是古朴简洁。” “古朴我是历来喜欢的,至于简洁么,放那么多家什在屋里,踢脚绊手的,不免行动不便。” 常清河又去看他的眼睛,口气也略略变了,“当年害你失明的仇家如今可曾找到,我听人说被他跑掉了?” “想找还是找得到的,他也是军户,听说如今也在江浙带兵,说不定你俩还认识。” 常清河一惊:“是谁?” 梁玄琛犹疑片刻,摇摇头道:“还是不说的好,这个仇我自然要亲自去报,免得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万一你跟他交情还不错,岂非要你难做?我跟他的乃是私仇,不能影响了你的仕途,所以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常清河道:“若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十三爷尽管开口便是。” 梁玄琛光是叹气,“说来也是奇怪,我那个仇家跟何大人一样,少年得志,如今已经身居高位。听说他这些年上头很会搞钱,底下兵强马壮的,要不是我认得你,真要怀疑我与你的生财之道,让他给知晓了去,如法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