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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是…… 寒云深看着君向若眼底的欲言又止, 开口道:“你应该猜到了。” 他垂眸看向手里的碗。 姜汤在碗里荡漾,映着他的眼睛,他在自己眼底看到了几分嗜血,索性磕上了双眼,“我认仇人当师父了。” 君向若心中一酸, 瞬间那些疑问抛远了, 目光担忧起来, 也不太会安慰人,斟酌了半天,才谨慎开口道:“剑谷谷主的名声在道上也是如雷灌耳,举天下之大, 又有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呢?他有心做坏事必然是计划好了的,行事周密,自然难发现破绽。你拜师时也不知道,不知者无罪,你不必介怀。” 寒云深抬眸看着他,第一次从君向若嘴里听到这样一大段安慰的话。 君向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你……与其自责愤怒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嗯。” 寒云深勾起唇角,眼底突然荡开一片温柔,把那点嗜血和疯魔融进三月暗涌的春潮里,春江只映着一人脸庞。 突然回忆起来,才发觉总是君向若,打破他的黑暗与仇恨。 当年,帝释数十道封印打进他的丹田,巨痛瞬间蔓遍全身,两根铁索洞穿他的锁骨,将它牢牢捆住,打入黄泉海底。 恨意要把他溺毙了!他在海底挣扎,铁索铮铮、气泡宣天却使不出大力来,挣不脱。 他独坐黄泉海底的三百年,入目是无极的黑暗,唯一的亮光就是脚下那令人痛恨的封印符纹,曲折密布,回环扭曲,像在时时刻刻嘲讽着他。 他试着一点一点解开压在丹田上的封印却毫无作用。 他忍受的不只是折磨着他的滔天恨意,不只是孤寂和无聊,更是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和一切都无法挽回的彷徨。 炼狱不过如此。 他记得那一天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上方的海水特别聒噪。借脚下符纹的幽幽亮光,他看见上方飘来一缕血红,血腥味呛进他的肺腑,丹田的封印莫名松了些许!灵力暴涨!金光窜向他的四肢,铁索应声粉碎! 突如其来的灵力冲撞着他长期匮乏的经脉,一时不受控制起来,他顷刻化而为龙。 久违的自由。 他从未料到过这一刻。 这是谁的血? 巨龙游戈而上。 一个少年在红莲般的血水中缓缓下沉。 寒云深把他揽进怀里。 腿一时使不上力,上岸时寒云深有些站不稳,和少年一起载倒在沙地上。 胸口猛烈起伏着,他仰望着天空出神,阔别天空太久太久了,像梦一样。 他侧头看向枕着自己手臂的少年。 少年湿发贴着白皙的皮肤,贴着整齐的眉毛,紧闭着双眼,睫羽如扇。 心下一动。 是他救了自己。 打量着他,他伤得不轻吧。寒云深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身上没有东西可以救人,少年的空间囊他也打不开,便想去寻人救命。 大晚上的黄泉林是没有人影的,待他捡了那些倒霉死去修士的空间囊回来时,躺在沙滩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后来寒云深在海底捞到了半块玉。 他那时虽是恢复了点灵力,但对上帝释还是太弱了,害怕帝释发现他,他索性混迹人界三十年。 再回修仙界,东听西问可算搞明白了那半块玉这是败魂宗宗主玉,也知道了那少年的身份。 他那时寻得很是辛苦也没找到能解开他身上封印的办法,好奇那少年的血是如何做到的,便去了败魂宗。当时的败魂宗还在封派,他只能待在后山。 他就那么看着败魂宗众人的阳奉阴违,看着那少年的孤立无援和倔强,看着看着,他不想走了。 之后,界城清渊楼里再逢君向若,心底竟涌出久违的高兴。 什么奇门遁甲一窍不通都是瞎说的,只是想去接近他。 寒云深记得,他的娘带着他逃跑的时候告诉他不要去恨,希望他快乐。可是这谈何容易,他觉得他一无所有,只剩仇恨了。 但他找到了仇恨之外的别有洞天。 他是唯一可以让自己忘却仇恨的人,唯一让他真正心安快乐的人。 越是接近陷得也越深。 逝去的已成注定,现在谁是最重要的,他寒云深心知肚明。 寒云深拉过君向若的手轻轻放在唇上,一双金色的俊目温柔注视着对面的人。 柔软的唇贴着君向若的手背,灼热的鼻息扫过。君向若对上那双眼,心间一阵酥麻。 “君向若。”寒云深嘴边噙着笑意,低声念着他的名字,无须再说什么,要说的都写在了眼底。 君向若心跳飞快。 寒云深双手撑在小圆桌上,慢慢凑近他,侧头吻了上去。 四唇相贴,细细碾尽每一寸柔软,纠缠着,缱绻悱恻,尝遍所有的情感,席卷所有的血脉,牵扯灵魂。 这个吻,温柔又认真。 外物仿佛浑然远去,天地唯有彼此。 他们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到床上的,两人的呼吸粗重起来,君向若推开了寒云深,拉开距离,剧烈地呼吸着。 寒云深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他的头侧,也在喘着粗气,看着他。 君向若艰难压抑眼底的情动,似乎是感到一丝难堪,抬手灭了蜡烛,“还是……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