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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过去一个时辰,他终于等来了要见的人。 远处有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步子很小,跑起来好像很吃力,又像是在怕什么,跑到中途跌了一跤,提心吊胆的爬起来又继续跑。 附近的光线很暗,温衡只能依稀便认出,那瘦小的身子是年仅八岁的温向景。他的手里捏着一块纯白色绢帕,帕子上有一小块的嫣红,因为十分显眼,被温衡一眼看出了来。 那颜色偏艳,印得并不深,不像是血迹,反倒像是女子常用的胭脂。 亦或是……口脂。 第二日一早,楚姬离世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经过医师诊断后所言,她是因生产时失血过量,本就身体虚弱,夜里又敞着窗,受了风才死的。 那一日,先君发了很大的火,下令处死了楚姬身边的所有侍人,一腔怒气全都倾泻在了下人身上。先后将自己关在殿里闭门不出,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一个温向景。 尖锐的嬉笑怒骂穿透殿门,刺耳欲聋,似是撕开了墙壁,直指着宫院深墙里的冤魂。 那日之后,宫里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 先后雍贵优雅,年近三十,却风华不减,一副心高气傲的美人骨,唯独在看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时,会露出几分和蔼仁慈。 她在丈夫面前贤良淑德,在温向景面前又是个慈爱温和的母亲,尤其有旁人在场时,更喜欢夸奖他是个好孩子。 年幼的温衡只觉得毛骨悚然,冰冷的寒意从毛孔钻进骨子里。 自那以后,他便拜在了浮荒之巅门下。 年复一年,极少会回来一次。 即便陈年旧事已如东流之水,儿时的悚意早已化作了荒诞,但有些东西到底一去不返。温衡不愿争抢,既是讽刺,也是自保,索性退步三舍,对东靖这座是非之地,彻底敬而远之。 虞阳的偏殿里,温衡细细的回忆道:“那个时候,我对你的关注并不多,只知道你那时是父君最小的儿子,没有楚姬的照顾,过得并不如意。好在你运气不错,君后生前并没有来得及对你下手,在你半岁大的那年,便坠水而亡了。” “后来温向景对你不闻不问,也在情理之中,但在你七岁那年,你被太玄老祖收为弟子,他开始对你关切了不少。起初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为了笼络于你,但时间久了,又都觉得他情真意切。” “甚至是连我,都以为他幡然醒悟,想要弥补于你。但万没想到……”他微顿了顿,低低念出四个字,“其性难改。” 经年往事翻出水面,细看之下,果然荒谬至极。 温玹抿唇将指尖悄然攥紧了些,良久没作声。 他自小在宫中很少听到有关他母亲的事,不知她从何而来,也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自小没见过面,说什么母子情深,倒也没几分。如今忽然翻出那些陈事旧怨来,他蓦地有些茫然了,心里只是揪得厉害,说不清究竟是何感想。 听过这些之后,良久,只是道:“原来如此……” “那现在呢,该怎么办?”他看向闵韶。 温玹看起来十分平静。闵韶直直看了他片刻,半晌才敛了神色,沉声答道:“我会将东靖使臣打发走,这些日你就先住在广阳殿,不要出去,对外便称你已经离宫了。等到东靖再派人来的时候,我会跟他们做一笔交易。” “……交易?” 闵韶眸中沉沉的,补充道:“温向景不可能同意的交易。” …… 晚些时候,温衡在虞阳的护送下暗中回了浮荒之巅。 温玹没地方可去,闵韶为保安全不准他乱跑,于是就只能坐在广阳殿的屋顶上,抱着坛子喝闷酒。 广阳殿的屋脊很高,位于王宫的中轴线上,视野很开阔,非常适合赏月。今日乃是大年初一,新年的头一天,但碍于计划,他不能去参加虞阳的宫宴了,只能独自坐在这赏景。 放眼望去,整座虞阳王宫的宫灯都被换成了浓稠的红色,烛火一燃,映出暖橘,坐在高处向下眺望,遍地华彩漫照,灯火明灿。 回想从古至今,多少妙笔绝句都是在如此美景下作出来的,温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也不必为赋新词强说愁,因为他本身就很愁。 但还不等他愁出个所以然来,下面一道声音便将他给打断了。 “诶诶,六殿下,六殿下!” 付偲不知何事来的,仰着头站在底下喊他,广阳殿的屋脊很高,所以他不得不抻直了脖子,敞开嗓子喊,“您快下来吧,夜里风凉,吹坏身子可就麻烦啦!” 但温玹好像聋了,撑着下巴望着月亮,指尖按着酒坛,微微倾斜着在瓦片上来回滚。 “君上说啦,他再过不久就回来。您先下来,老奴带了好东西给您!”付偲又赶紧好言相劝。 温玹瞥了一眼,这才起身轻轻一跃,白袍掠动,落到地上。 “付伯,今日日子特殊,您也别多忙了,早些回吧。” “哎,六殿下说得这是哪里的话,老奴闲不得,闲下来反倒无事可干啦。”付偲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来,盒子不大,但雕刻精细,看起来很贵重,递到温玹面前,“六殿下瞧瞧,可还满意?” 温玹接过来,将那盒子打开,里面安安静静的放着一只玉色瓷瓶。 “这是什么?”温玹边问,边打开瓷瓶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