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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他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 这一段记忆始终在他脑海里镌刻得很深,一直到重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到午夜梦回,他都能看见同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在梦里循环往复。 那个时候他身上的重魂晶玉已经被闵韶取走了,再度醒来的时候,虎落山一战已经平息,温向景被闵韶斩于山脚下,两国关系彻底碎裂。 也就是在那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东靖的境况变得极其危险,前有尧国虎视眈眈,后有虞阳黄雀在后,加上一国无首,处境岌岌可危。 但与此同时,闵韶体内的重魂晶玉之毒也发作了。 那几日大概是温玹最痛苦焦灼的时候。 闵韶救了他一命,却也杀了温向景。 东靖一时群龙无首,国政陷入混乱,整个朝堂像一潭浑水,而他自己手中没有实权,面对这样的局势就如同无根浮萍,只能随着旋涡而转,根本站不稳一席之地。 东靖的朝堂温玹做不了主,而身在虞阳的闵韶他也不知该不该救。 好在那个时候,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从前在天隐山学习炼丹的那段日子里,太玄老祖曾送过他一枚万魂丹,很贵重,算是作为授道偏心的一份歉礼。据老祖原话所说:无事吃一颗延年益寿,有事吃一颗则可解百毒,关键时刻可救人一命。 太玄老祖送出手的东西,从来不俗,温玹自然知道这枚万魂丹是件多稀罕的宝贝,不可能闲来无事将它吞下去,就一直保存了起来。 所以他想,如今只要拿这颗丹药与虞阳做一笔交易,将镇灵冰魄换回来,那么东靖的局势可以挽回,闵韶也得救了。 至于温向景的仇,等到眼前事态平息,他自然有机会向闵韶讨回来…… 下定决心后,温玹当即便动身了。 由于那颗万魂丹特殊,他始终放在了天隐山的冰洞里。从东靖到天隐山,御剑而行整整三日,不眠不休,到山下的时候已经是筋疲力竭。 但万没想到,那只是噩梦的开始。 天隐山下被人动过手脚,多了一道结界,当时天色昏暗,加上温玹状态极差,不慎将结界给撞破了。 奇怪的是,那座结界极其易碎,里面的东西却与之相反的可怕,就像是刻意摆在这里,等人来打开它一样。 结界破碎的瞬间,拥挤的煞气喷涌而出,顺着碎缝挣扎着钻挤。 近乎只是一息之间,温玹便感到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在梦里面,他仿佛又能感受到那种感觉,凶悍过头的煞气窜入他体内,他甚至来不及拔出剑,四肢沉重得像溺了水,瞬间溃不成军。 煞气不知从何而来,又侵入体内挥之不去。 那个时候,他意识残存的跪倒在山脚下,场景无比熟悉,是他亲身所历的,又在梦里循环往复了无数遍。 那时的温玹到底是震愕绝望,又别无选择。他只能强撑着,从山脚下一步步爬到山上。 天隐山被设了禁制,唯独他们三个人可以入内。 于是从天亮到夜深,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在那一天一夜中,他忘了自己有多少次想要放弃,又靠什么支撑着走了下来。 煞气入侵,开始在体内渐渐魔化。 那是个极其令人煎熬的过程,如同虫咬一样将理智渐渐吞噬,身体是痛的,脑髓也是痛的,浑身的血液像烧起来似的,灵脉逆流,如同鲜血倒灌。 温玹拖着自己的身体,像拖着一块吸附在地面的磁石,在那样的摧残下,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字: 疼…… 真的很疼。 他眼前浑浑噩噩,一次又一次快要支撑不住了,来自骨髓深处的灼烧,使他连撑起手臂都那么费力,一天一夜好似过了一番沧海桑田般漫长。 一级一级的石阶,他究竟是如何爬上去的,流了多少血,哭了多少次,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在梦里,前世那段景象只剩下一片模糊。 但他唯独记得,那条山路伴随着剧痛,很长很长,长到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回想。 直到他拿到万魂丹,再往后的事,便只剩了断断续续的记忆。 温玹只是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入魔了,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浑噩,每次醒过来,身上都沾着血。 他知道自己大约是杀人了。 却很难想起自己杀了谁,去过哪里,甚至直到临死前,他都没有回忆起来,他身上的血究竟是谁的。 为何而死?为谁所杀? 又是给什么人偿命? 他统统不记得了…… 这样的梦境,温玹不知有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深陷其中,像要被锁困在里面出不来。 身旁的闵韶早就醒了,轻晃了他几下,却不见反应,眉间紧紧皱起来。 “温玹……” “温玹?!” 温玹在哭。 窗外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温玹其实并没有睡多久。他被困在梦魇里,额头直冒虚汗,身体蜷缩得很紧,喉结隐约滚动着,嘴里像在喃喃什么。 闵韶晃了他好几下,又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却没什么作用。 温玹还在被魇着,说着听不清的梦话。 闵韶没办法,只能抱紧他,轻拍着后背低声哄着,握着他很凉的手,灌入些暖流。 直到窗外的天色逐渐产生变化,不知过去多久,屋里的光线已经渐渐被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