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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写了什么,李如期自己早已不记得了,只是顾玦在回信中这样写道: 今年寒潮来之甚早,几日前夜半时分惊醒,竟觉院中梅色已现数枝,虽只含抱枝头,但心中顿宽。 昨日下朝归府,途中兴起,曾往奇珍阁一观,见一南海瑞紫青和玉,甚喜,然吝于钱囊,驻足许久,恐店主驱之,遂返。今日思来念去,犹觉不舍,再往奇珍阁,却知此物已易人手,遗憾而归,至落笔此笺前,已叹多时矣。 近日朝中太平,国盛安康,国师府闲而无事。如问趣事,细思良久,只此二三罢。 …… 李如期愣愣看着信上的内容,分明不是很长,却看了许久。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收到过这样一封信了。 他先前看过吗? 或许看过,只是他忘了。 回了信吗? 或许…… 不,似乎没有,他太忙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写信。 况且以他对顾玦的了解……若是他回了,那么顾玦与他闲聊的信也不会只有这一封。 李如期缓缓将那信纸放下了,目光扫过面前一封封铺开的书信,仍是觉得心头烦躁。 窗户半敞着,夜风吹进来将纸角吹得轻微卷动,烛火忽明忽暗。 他手肘撑着桌案揉了揉眉心,薄唇紧抿着,低垂的眸中有些出神。良久,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不知不觉的略略红了。 待反应过来,他顿时一恼,狠掐了下山根,随即腾然起身! 宽袖一掠带起阵风,倏地将火烛灭了。 满桌信纸被哗哗掀起,在窗外淡凉月色的映照下,接二连三飘落在地。 屋内黑寂无声,将那张神情难辨的脸,彻底笼在了阴影里。 …… 第二日一早,李如期派人查到了那块南海瑞紫青和玉的下落,幸好物主一直珍藏着不曾打磨,他便出高价给买了下来。 但买完以后,他又觉得犹豫了。正巧午时的时候,某个与他关系不错的贵胄子弟想要单独请他吃饭,他想了想,便一口应了下来。 这个贵胄子弟与他年纪相仿,已有家室,府上有一妻三妾,对于某方面的事,可以算是相当有经验。 于是李如期便开口向他问了一个问题,他道: “兄弟,你觉得我李如期,应该娶个什么样的人?” 那人一愣,问道:“李兄莫非是打算娶妻了?” 李如期道:“尚未想通。” 对方笑了笑,话里大约也掺了些恭维的意思,说道:“像李兄这样的人物,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论功绩已经丝毫不亚于令尊,放眼整个炀国,怕是也只有最漂亮,最高贵,最有才的女子方可配得上你吧。” “只是这样吗?”李如期问。 “自然。”那人胸有成竹道,“李兄乃是我炀国之中流砥柱,自当要娶最好的人。” 李如期静默片刻,不禁将这句话细细一番碾磨。 漂亮,高贵,有才…… 最好的人…… 是啊。 他万般功高加身,无论声名,利禄,还是前途都无可限量,日后岂能不会光芒万丈,名垂青史? 所以相对的。 站在他身侧的,也必该是最好的。 不止是他这么想,想必朝堂上下,乃至于是整个炀国的子民,都会这么想。他是天之骄子,炀国重臣,沙场名将,又手握兵权……能配上他的,岂该不是最好的呢? 与那位贵胄子弟辞别后,李如期命便人去赶制了一样法器出来。 他自己去了趟玉器店,叫人将那块刚刚买下的璞玉打磨,制成了极为精巧的形状,亲自镶嵌在法器之上,做成了一枚戒指。 三日之后,他便拿着那枚戒指去了国师府。 顾玦见到那戒指,原本灰冷的眼眸显然略微发亮,不禁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如期,“这是……” 李如期咳了下,没有抬眼看他,“你之前在信里提到的,南海什么什么玉,你还记得吧?” “自是记得……”顾玦看着手中那块精雕细琢的玉石,眸中微动,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抿唇道,“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李如期不尴不尬的说:“这个,自然是为了那晚的事。” 顾玦静默不答。 李如期顿了顿,低声道:“既然这件法器你收下了,那……”话在他嘴里兜了一圈,最后还是试探的问出口,“就算是原谅我了吧?” 顾玦手指微顿了下。 “……原谅?” “是啊。”李如期干笑了下。 他见顾玦神色不妙,故作洒脱道:“反正你我都是男人嘛,酒后乱性,也挺正常的,你应该能理解吧?况且那我日是真的喝多了,醒来都不记得自己都干了什么,所以……” 他在顾玦略微发白的脸色下,问道:“顾玦,你就当没发生过吧,行不行?” 顾玦眼中微颤,抬起眸来,眼神像是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李如期自知理亏,手在袖中攥了攥,却没有避开视线,只是眼眸深邃又略带低盼的看着他。 过了许久,顾玦终于开口了,他捏着那枚戒指,嗓音有些干涩,情绪难辨的道:“你考虑了这么多日……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李如期没答话。 顾玦面色默然,除了那平静下掩藏得很深的落寞,没有做出任何抱怨,半晌,他沉声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