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炎都
宫殿之内,冯贵妃和姿仪公主闻声立即露出欣喜之色。 “陛下,是炀儿。”冯贵妃甚至激动的站起身朝外张望,姿仪公主带着几分雀跃的跑向外殿。 “珏儿,外面危险!。”冯贵妃惊骇,忙让内殿门前的宫人拦着。 姿仪在父皇母妃面前没有任性,收住了步子,心中忍不住欢喜,清和让她给兄长的计策果然是妙,现在太子和永王可谓两败俱伤而且谁都不清白,现在六哥来的正是时候,清和果真为了她最后帮了六哥。 越想心中越是高兴,甚至开始畅想,此事过后她就可以向父皇母后提要招清和为驸马,想必他们不会再反对了,就算是他们反对,六哥已经保证过了,一定会帮她促成这桩好事。此事过后这南楚已无人能与六哥争锋,六哥之言必然会成真。 襄王的人来势汹涌,直指太子弑君谋逆,永王挟君逼父,让他们自缚认罪,见二人不从,他武人的性子加上自己此来也非名正言顺,不待双方多言直接打杀起来。 殿外刚止住的厮杀声再次响起,惨叫之声不断传来,殿内之人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恐慌。 皇帝无力的闭上双眼,听着不绝于耳的杀戮,今夜过后自己会如何,南楚会如何也已经料到。在位二十多年他自问勤政爱民,无愧先祖、无愧社稷,暮年却因几位皇子争权夺位被逼到如此境地。 不由的心灰意冷,心中默默的念了句佛号。 不知多久外面的打杀声渐渐的弱了下来,忽然一声厉吼:“许清和!”带着满腔愤怒和仇恨。 殿内的姿仪闻言惊的心一颤,这是六哥声音。 “出什么事了?”她不顾一切的推开拦着的宫人朝前殿跑去。 大殿门前被禁卫军守护严实,她一边斥吼一边推禁卫军:“清和怎么了?” 禁卫军见是公主,不敢强拦,被她拨开一条缝,正瞧见殿外许清和和七八名侍卫装扮之人被近百名军士围攻,太子和永王的人早已被俘,对他动手的是自己六哥的人。 “怎么回事?”她惊慌目光四下搜寻,见到殿前一侧被几个将士搀扶的六哥,似乎受了重伤,背对着她看不清。 许清和武功平平,应对几名军士已经稍显吃力,更何况是围攻他的十多名军士,身上不住被长刀砍伤,莹白的宽袍已经尽染血色。 “清和!”姿仪奋力拨开禁军从缝隙中钻出去朝石阶下狂奔而去。 “住手!都快住手!”她一边奔跑一边怒喊。 军士并不听她命令,手上的动作不减半分。 “清和!”见喊不停这些军士,她便要冲进围杀圈去阻止,被赶来的两名禁军拦下。 “六哥,快让人住手,六哥,你不能杀他,你答应我的,你不能杀他。”他冲一旁襄王嘶声力竭的狂喊。 襄王不为所动。 “六哥!” 看着被军士围困的人一点点的失去反抗的力气,最后手中的刀滑落,整个人就好似地上的陀螺被周围军士一刀一刀的抽着,血一道一道飞溅,莹白袍子破碎不堪,再无半点白色。 又是几刀,人终于倒了下去,周围的军士才住了手。 “清和——”姿仪发了疯的冲开禁军,狂奔向地上的人, 满身是伤,满身是血,脸颊处也被刀划出长长的血口。 “清和,清和……”颤抖的手不知道要落在哪儿,面前的人破碎的无一处完好肌肤。 “清和,你看看我,你不要死。”她抚着他的脸放声大哭,试着想要抱起地上的人,又怕触碰到他满身的伤,弄疼他。 清和在一声声撕心裂肺呼喊中微微的睁开眼,没有看面前的少女,而是直直的看着夜空,没有星没有月,他只看到一张朝气蓬勃的少年笑脸。 “你的理想是什么?”他似乎听到少年温和的声音。 嘴角微微的勾了下,唇瓣动了动,声音在喉间滚过,终是没有力气吐出,双眼缓缓闭上,眼角滑落一滴泪,混着鬓角的血流向耳郭。 “清和——”姿仪扑在许清和的身上大哭。 * 李衡一夜未眠,在天色微亮之时,曲九复从外面进来,神色疲惫沮丧。 “有消息?” “嗯。”低低应了声,喉间蠕动了几下才回道,“赵煜和永王在宫乱中被杀,襄王身受重伤,如今情况不明,南楚皇帝病重昏迷,目前是冯丞相在住持大局。” “冯贵妃兄长?” “是。” “清和呢?此事结束,他也该离开南楚了。” 曲九复眉头皱起未答。 李衡朝他看了眼,见到他目光中的哀婉悲切,心中一紧,手不自觉的颤了下。 “他……”声音都在打颤,半晌才艰难的突出后面的字,“殉国了?” 曲九复沉默许久沉重的点了下头:“死在赵炀军士的乱刀之下,保护他的八名护卫也身亡了。” “赵炀?” “是,赵煜和永王被杀后,他意欲趁机杀了赵炀,一击未成被军士拦下……” 李衡愤怒的一掌拍在桌上,震的茶盏杯盖滑落摔个粉碎。正准备进门的夏桐吓的身子瑟缩下,退到门边侍立。 “他疯了吗?谁让他杀赵炀的?就算要杀用得着他亲自动手吗?他……”悲痛全都化作愤怒,骂着骂着眼中湿润,再骂不出来,颓然的坐在椅上,双手掩面,失魂落魄。 悲声哽咽:“他素来沉稳,怎会如此冲动,怎么会如此的不理智,这不是他性情。”依旧不愿相信清和殁了。 曲九复没接话,此刻任何的话说来都无用,反而更招惹悲痛伤心。 李衡素来与身边人亲厚,清和十岁时做他的书僮,李衡很喜欢他性子,沉默寡言、乖巧听话,见他聪颖善学,凡是洛王给他安排的课业他都将清和带上,在他看来清和更像是他的同窗知己。 半晌,他才再次的出声,声音颓然无力:“把他带回来。” 曲九复迟疑了下,应声出去。 他一直呆坐在房中,没人敢进去打扰,宛葭月好几次想去劝他,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够宽慰,最后便让他自己静静。 晌午时候,他叫人准备午膳,宛葭月见他主动要用饭,神色稍稍和缓,才进去劝慰他几句。 “你不用安慰,我已经没事了。”努力的掩饰,神色还是透出消沉。 她不再多言,多言不知道哪句话可能会触到他的弦,惹他伤心。 傍晚,李衡独立在后园小亭边,目光凝滞在面前的几株半枯的花枝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不时的轻皱。 夏桐踟蹰下,咬咬牙走上前禀道:“公子,清公子身边的石玉求见。” 李衡朝亭外望去,石玉一身黑衣立在不远处。 石玉与其他暗探不同,非他当年派给清和之人,他本就是清和身边的人,跟着清和从华阳到南楚。 缁墨到炎都一路上他也接触过此人,对清和忠心不二,清和也向他透露过,他做的事情石玉几乎全知。 他应了声,夏桐领着石玉过来,见了礼后,将一个锦囊呈上:“这是公子当日入东宫前交给小人,命小人寻个时间交给李公子,小人想现在应该就是公子所说的时间了。” 李衡接过锦囊,里面是一颗白玉雕刻的棋子,他认得此棋子,这是他在东宫之时喜欢的一副棋子中一枚。在清和离开华阳来南楚前日他们下过一盘棋,分析南楚局势,临别时他将其中一颗棋子送给清和,并言将南楚的这步棋交到他的手中。 清和在入东宫前已交代了石玉将南楚这步棋还给他,便是做好赴死准备,不是不能活着,而是不想活着回来。在此之前他并未察觉清和有这样的想法。 握着那枚白玉棋子许久,问石玉:“清和的内伤是怎么回事?”清和最后的决定必然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关。 石玉垂首面露难堪之色,未答。 李衡紧盯着他,石玉僵持不下去,才低声含糊回道:“怒恨凝结,伤了心肺。” 李衡望着石玉满脸的悲切不愿再多吐一字,想到了外面的流言,心中了然。 清和表面温和柔顺,内心却是冷清孤傲,他本出身清贵世家,怎可堪如此羞辱,这才是他最后改变既定计划,想要南楚几位皇子一起陪葬的原因。 为了大周,为了他的计划,他牺牲了所有,心中一阵悲痛,不由眼眶湿润。 回到正堂,闵善回来禀报白狄八皇子呼延钟趁此乱离开南楚北回。 他低低嗯了声,联合南楚的希望打破,呼延钟也没有必要留下。北回后白狄对大周恐有动作。 闵善又禀道:“桑二公子那边传来消息,勐国来人已经寻到了神医,不日便准备回程,强留不易,询问公子是否要见勐国来人。” 李衡沉思了片刻,现在南楚已成定局,安排好南楚后事也要尽快离开北上,的确该见一见时晏。 次日,来到约定的一家茶楼,马车刚停下,耳边有凌厉破空之声直刺而来,他身形躲了下,一枚短箭穿过车窗射在对面车壁上,短箭上裹着一卷小纸。 他立即探头望去,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回过头解下短箭上的小纸,快速看完,面色沉下来,顿了顿,再看字迹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并非本就不善书写,而是刻意为之。 对方应该是他熟悉之人,将这等消息传给他,却故意隐瞒不愿暴露身份,心中有三分猜测。 将小纸捻成一条放入腰间起身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