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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7 章

    金恩和人生头一次的电影评委当得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潇洒。从开幕那天晚上起,她就与其他七位评委过上了连轴转看片的生活。

    本届柏林电影节一共有18部电影入围了主竞赛单元, 而评委们有9天的时间去看完所有候选电影决定获奖名单。听起来好像只需要每天看两部电影就够了。但是评委跟观众不一样, 不是走马观花看一遍就能完成任务的。艺术片本就复杂晦涩, 评委们必须全神贯注带着思考去仔细品味电影的每个细节。看完第一遍后,还需要评委们集体讨论。往往讨论着讨论着,大家就各持己见的争执起来,然后再带着全新的观点和看片的角度重新复习一遍, 并不断暂停倒回分析剧情和表演。

    金恩和在柏林的这九天,每天都是清早起床, 然后这一整天就是在看片、讨论、拉片、再讨论中反复循环度过的。在评委们呆的房间里,满是香烟和咖啡混杂的气息——这个时候, 已经没人顾忌上照顾不吸烟的人士了, 只要是能刺激神经的方法全都被疲惫不堪的评委们尝试遍了。

    当地时间2月17日的下午,最后的阅片工作宣告结束, 评委会主席迈克·李放各位去休息半小时, 然后回来进行获奖名单的投票。

    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回房间的时候,迈克·李无意中看到在走廊的尽头,他们本次评委中最年轻的那位女士正端着一杯咖啡眺望远方。落日温暖的光辉从她被风吹起的发丝间穿过, 给她美丽的剪影镀上一层模糊的光芒。作为一名英国绅士兼知名导演,对美的追求是镌刻在他骨子里的。他对着这幅仿佛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画面端详欣赏了一会儿,便朝金恩和走过去。

    “金小姐, 柏林的落日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金恩和回过头, 对走到身边的迈克·李微笑致意, 然后抬头眺望远处的天空:“想起了八年前的这个时候。”

    “八年前……啊,我记得金小姐是04年的柏林最佳女演员对吗?”迈克·李很快反应过来。

    “是啊。”金恩和笑,“那是我第一次参加电影节。那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获奖的可能,一直在担心着我的老师也就是那部《撒玛利亚女孩》的导演金基德先生。所以最终我们两人都拿到银熊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呆愣在台下忘记要上台。现在想想,真的十分感谢评委们选择了当时稚嫩的我。这个奖,改变了我的一生。”

    迈克·李笑起来:“这正是我们今天所肩负的责任不是吗?在如今全球大制作化的趋势下,有才华的新人越来越难崭露头角。给予初踏入电影这个领域的年轻人一个机会,或许就能给电影艺术一个全新的未来。金小姐本人,不正是这个决定所创造的惊喜吗。”

    “那,今年我们会有新的惊喜了吧~”金恩和对迈克·李举杯示意,虽然说着疑问的句式,表情和语气却无比地肯定。

    在做最后的投票统计时,迈克·李最后打开了金恩和提交的那份名单。当他的目光落在最佳女演员那行的人选时,他瞬间明白了金恩和刚才提及八年前的缘由,不禁肃然起敬,朝金恩和的方向看去,并向她点头致意:“我想,我们已经有了一位绝佳的最佳女演员颁奖人选。”

    2月18日晚,当金恩和手握银熊奖杯走到聚光灯下时,她望着台下用殷勤期盼眼神望着自己的众位演员,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她用了八年的时间,每一天永不停歇地前进,才从柏林电影节这个舞台的台下走到了台上。

    “很荣幸,我被评委会赋予了这份使命,颁发本届柏林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金恩和站在话筒后微笑,目光逡巡过全场。

    无数的摄影机对准了她,等待着她揭晓最终结果,就如同八年前她穿着不合身的礼服、青涩紧张地发表获奖感言的那次一样。

    这里是柏林电影节颁奖典礼,全球现场直播。来自80多个国家的数千名记者守候在台下,共同把镜头对准着她。

    不同的是,上一次她获得了史上最年轻柏林影后的殊荣,轰动一时,如梦幻一般不可思议。从此她凭借这个名头,在韩国和日本开启了传奇般的演员之路。而今天——

    “八年前,我很幸运地在这个舞台上成为最年轻的柏林最佳女演员,而今天,这一殊荣将迎来它新的主人。”金恩和用坦然而欣慰地目光注视着下面已经反应过来,激动地捂住自己嘴的黑人女孩,念出她亲笔写下的那个名字,“第62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的获得者是,在《战地巫师》中饰演科莫娜的瑞秋·玛瓦赞女士,恭喜!”

    金恩和把这座象征着历史交接的银熊奖杯亲手交到她的继任者手中,并将这个舞台让给这位她亲手选出来的电影艺术的新的“惊喜”。

    此刻,媒体们全都将目光转向了这位新任的、年仅十四岁的最年轻柏林影后。不再关注已经安静退到后面的金恩和。但金恩和注视着这个浑身洋溢着喜悦激动之情的小女孩,却并没有丝毫的失落之情。与之相反,当她终于从“史上最年轻的柏林影后”这个光环下走出来时,她反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突然被推上神坛却在内心惶恐不安的幸运少女。

    “史上最年轻柏林影后金恩和”落幕,而真正属于演员金恩和的时代,即将掀开全新的篇章。

    她,拭目以待。

    地球另一端的日本,此刻正值午夜。

    郑允浩戴着耳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守直播。他注视着画面角落里望着继任者微笑鼓掌的金恩和,虽然念叨着“马内甲桑又要头疼了,网络上也该闹翻天了吧”,其实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颧骨都快升天了。

    他兴冲冲地打开网页和推特,发了一堆把他老婆吹上天的彩虹屁,然后又开始挨个点赞回复所有称赞他老婆的发言。

    他这个“我有家养兔纸”的账号,因为是bunny饭圈大大“性感小虎牙”的男朋友,所以也跟着出名了。后来“性感小虎牙”爬墙去了cassiopeia,除了发些演技点评帖几乎不怎么参与bunny饭圈活动,“我有家养兔纸”反而成了新一任饭圈头子。实在是因为这位的嘴炮技能太厉害了,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能一针见血直指关键,然后怼到对方跪下叫爸爸。而且他还做得一手好数据,跟人撕逼时随手就是一堆表格加权威报道甩出来。反应又超快,不管别人怎么转移话题模糊焦点都能准确找出对方的bug。堪称bunny圈内第一battle能手。

    所以当他一开始在推特刷屏,他的bunny小弟们都跑过来告状,在他们的小群里疯狂甩链接,告诉他今天又有哪个作精diss他们家金兔子了。

    郑允浩挨个点开链接,盯着屏幕上那些攻击他老婆的话,一边活动脖子和手腕,一边冷笑,连方言都飚出来了:“小兔崽子们,脊椎又在发痒了是吧。”

    “你投了她的票对吧!”从颁奖礼现场追着金恩和回酒店的天野弘一,抓狂地在金恩和前面来回打转,“不要否认!我一看你当时在台上的那个表情就知道绝对是你!”

    金恩和无辜脸:“我没否认啊。”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好?”天野弘一苦口婆心地劝她,“这一届没有人比这个黑人小姑娘演的更好的女演员吗?你一定要投这一票?亲手把你保持的记录拱手让人?你知不知道今年的日本电影颁奖季,你一个奖都没拿到,不仅仅是有对家活动的原因……”

    “因为真理子首席要求不用为我活动,好让我体会一下没有事务所支持的结果对吗?”金恩和打断天野弘一,平静地把勉强维持在彼此间的温情面纱撕破。

    天野弘一震惊,一时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金恩和失笑:“连这个我都感觉不到的话,我该有多迟钝呢……”她话还没说完,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紧接着疯狂在锁屏上弹出消息。

    金恩和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她的推特消息提醒,仔细一看全是郑允浩那个账号的信息。她叹了口气,站起来对天野弘一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走到窗边给郑允浩打过去。

    郑允浩正在网上激/情掐架,突然手机屏幕弹出金恩和的来电画面把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直接接通了。

    “现在日本应该已经是半夜三点了吧?明天还有演唱会,怎么还没睡?”金恩和温柔地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郑允浩抬头看了一眼酒店卧室的方向,下意识又往远处走了两步,听到这个问题心虚地说:“晚上睡不着就看了你的直播。”然后没话找话:“我看到颁奖结果了,怎么之前从没听你提起这个决定?”

    “就是按照评委的正常流程选了我认为最合适的人选而已,还需要特意提一句吗?”金恩和冷酷打破他试图转移话题的企图,“所以为什么还不去睡觉在网上跟人吵架?明天的演唱会想吸氧吗?还有,不要想着开小号去撕逼~我绝对能认出哪个是你!你要是敢瞒着我就死定了!”

    “哦……那我去睡了。”郑允浩乖乖答应,又跟老婆闲聊rou麻几句,才挂了电话。准备去睡前,他遗憾地看了一眼战况正激烈的撕逼现场,意犹未尽地退出对方的推特,然后发了一条新推特:【╭(╯^╰)╮老婆在催我睡觉了,不然就不给亲亲?(°?‵?′??)。小兔崽子们自己玩去吧~】

    正撕得起劲的anti猝不及防就看到敌人开始秀恩爱,集体不好了:【你个混蛋!你有本事秀恩爱,有本事别跑啊!你给我回来继续撕啊!】

    然而放完大招就跑的郑允浩根本就没看到。他已经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滚回床上睡觉去了。

    金恩和挂了电话,点开郑允浩的推特界面看了一眼,直接略过他那一堆刷屏的战斗推,在他的最新消息下面点了个赞,简单地回了一句:【真乖~(摸头.jpg)】。然后不顾下面一群哀嚎“恋爱酸臭味”的粉丝们,关闭手机。

    她回头看向天野弘一,为他们的这场争执画下句号:“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不用cao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2月19日,金恩和从柏林飞回东京。出了机场后,她将行李交给助理让她帮忙送到自己家里,自己单独叫了出租车。天野弘一追出来:“你去哪?你不回家的话,难道是去事务所吗?”天野弘一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到了,紧张地追问:“你该不会要直接杀去真理子首席的办公室吧?”

    金恩和失笑:“天野君在想什么呢~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嘛?”

    天野弘一心里默默吐槽:怎么?你一直以为你不是吗?

    这时金恩和叫的出租车到了,她上了车,告诉司机她的目的地,然后就直接出发了,并没有回答天野弘一的问题。

    但是天野弘一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因为他刚才听到的那个地址,是他们已经隐退多年、去年再度回归成为amuse会长的大里洋吉的住址。

    他望着远去的出租车背影,喃喃道:“所以这到底比直接杀上真理子首席的办公室好到哪里去了?分明更恐怖了好吗……”

    大里家的起居室里。

    “上次这样与恩和君对坐而谈,好像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五年过去了,恩和君发展得比我预期地还要好呢~这五年辛苦你了。”大里洋吉亲手给金恩和斟了一杯茶,递给金恩和。

    金恩和恭敬地双手接过:“是的,当时会长您即将辞去amuse的会长职位,在隐退前帮了我最后一把,让我成功出演了大河剧。至今我仍感激在心。去年您重回amuse,让我又惊喜又惶恐。是否是我们成绩不太理想,才会惊动您呢?”

    大里洋吉失笑:“恩和君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啊~这个问题,至今还没人问到我跟前呢~”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才缓缓回答金恩和:“我这个老头子都退休了还舔着脸面回来,自然是对公司的未来怀有担忧的。”

    金恩和沉默了一下,大胆开口:“是因为,青黄不接吗?”

    大里洋吉立刻目光凌厉地看了她一眼。

    “公司如今经营状况相对于业内其他家来说,算是很良好的。”金恩和坦然回视,“但是,依赖成名已久的大物,新人推不起来却是不争的事实。目前的情况确实过得去,可是再过五年就不好说了。”

    大里洋吉放下茶杯,审视地看着她问:“那么恩和君今天是为什么来的呢?是为这件事呢,还是为你最近跟公司矛盾呢?”

    金恩和微笑:“这两件事,难道不是一件事吗?我很感激公司在我的事业上投入了如此多的资源。我并不是不知好歹,嫌弃公司给我资源太多。但公司在经营策略上确实有些着急了,因为同样的资源推我比推别人容易、取得的效果好,于是就疯狂地堆积在一个人身上,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我和树里出现颓势,就意味着amuse在年轻女演员这一板块全面下滑。而且公司在歌手和男演员领域的态度也是如此。我想,大里会长就是看到了这个隐患,才会回来的不是吗?”

    “所以,你是来请求公司不要给你太多资源的吗?”大里洋吉不解。

    “不。”金恩和否认。她坐直身体,为大里洋吉的茶杯注上一杯新茶,然后递到他面前。看着他喝下后才说:“您还记得,您第一次见到我和第一次决定要签下我时,看中的是我哪一点吗?”

    大里洋吉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金恩和的场景。他当时注意到这个女孩子是因为什么来着?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记起似乎是因为金知云提到这个女孩子别看年纪小,已经去过好几次三大电影节了。然后他才留心起她的一举一动,觉得她很聪明也很用心……

    他好像明白金恩和提起这个问题的用心了。

    果然,金恩和并不需要他的确切答案:“您当时愿意签回一个外国人,并甘冒风险,在这个外国人身上投入如此之多,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外国人有远超日本同龄女演员的演技吗?这个外国人能在日本、能在任何地方都不可替代的优势,就是她始终没有松懈过的对演技的追求。假如她连这点都忘记了,那么她被本土更年轻可爱的女演员所超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她认真地看着大里洋吉,眼神清明而笃定,坦诚了她的目的:“今天,我特意前来拜访您。如您猜测的那样,确实是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以摆平公司内部的异议。因为我知道,在整个amuse,唯有您能懂我的选择。”

    大里洋吉笑了:“连高帽子都预先给我准备好了,看来我不答应都不行了~”他忽然好奇地问:“能让恩和君排除万难也要拍的电影,可以让我看一看剧本吗?也许amuse能投资一笔呢。我看过公司的财报,投资你的处女作《向大地头球》那次的回报率就很高嘛~”

    “这个嘛,跟《向大地头球》的类型不一样。这次想拍的是纯艺术片,恐怕不能指望票房的表现。公司如果想投当然欢迎,但是对于收益最好不要做太高的预期。”金恩和坦白承认。

    “哦?那么电影的筹资还顺利吗?”大里洋吉关切地询问。

    金恩和笑眯眯地点头:“基本上没有对外筹措过资金,我的老师金基德导演的电影公司投了一部分。剩下的主要是我的未婚夫出的,说是他的私房钱呢~”

    大里洋吉沉默了几秒,生硬地转了话题:“听说下个月你和福山桑要拍是枝导演的新片了,请加油。公司上下都很期待呢~”

    金恩和趁着鞠躬的时候偷偷抿嘴笑了笑:“是,我会努力的。公司那边就请会长您费心了。”

    大里洋吉叹了口气:“但愿你不要辜负我的期许。我始终是看好恩和君能走得更远的。”

    金恩和沉默几秒,斩钉截铁地说:“您不会失望的。”

    创始人兼会长的影响力是巨大的。金恩和在与大里洋吉谈完后没有回公司,直接去了是枝裕和的剧组备战《如父如子》,并没有关心这件事的后续。但是据天野弘一说,内部对她的非议全部销声匿迹,再也没人拿她来说事,仿佛之前的暗潮汹涌从未存在过一样。

    金恩和笑笑,没有去刨根究底地去弄清楚这个过程。她为这个戏准备了足足三年,接了三部电影磨练自己,从不同角度体验母亲的心情,才终于要开始正式出演。她绝对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去分心。

    在开机之前,她就与福山雅治约定好,提前一周开始对戏,讨论他们所饰演的这对中产夫妻的相处模式。甚至特意去参加了私立贵族小学的家长会活动,去体验观察这类家庭的教育理念和生活细节。并且还一起上门拜访在电影中将要饰演他们孩子的小演员,得到对方家长允许后,单独带这个孩子出去游玩培养感情。

    然后,这两位amuse的门面担当,毫不意外地被路人认出来,然后暗戳戳向杂志社和报纸提供了情报。当天晚上,无数媒体都紧急加播了一条震惊全日本的新闻——

    《福山雅治疑似与金恩和隐婚生子多年,三口同游意外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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