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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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妤穿着一身白丝锦底红牡丹的旗袍,红牡丹绣花衬得她这个人更红艳。锦妤刚和家里人吵完架,心情不好,对别人也不露笑脸。她是尖下巴尖眼睛的狐狸相,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 小如挡着阿慈,说:“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妤太太不要打扰太太化妆了。” 阿慈说:“没事的,我正想问问锦妤,西式婚礼上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锦妤绕过阿慈,到梳妆台前来打量阿慈。 阿慈在今天终于脱下了她那一身土气的旧旗装,把她真真正正的样子给露了出来。白蕾丝爬满她胸口,将她的肩半掩半露包裹起来,哪个角度去看都是神圣的美感。锦妤认得这身婚纱,一个月前她才在杂志上看到。汉疏是真的爱阿慈,最好的都要拿给阿慈。 不过锦妤不喜欢阿慈今天的妆容,涂了太厚的粉,阿慈原本长着一张水杏般可口的脸,谁都想咬她一口,现在咬下去,只怕要吃几两的粉。 锦妤问化妆师:“粉是不是太厚了?” 化妆师是给电影明星化妆的,她很专业:“不会的,有记者来拍照,妆画得越厚,洗出来的照片越漂亮。照片可是要留一辈子的。” 锦妤便不再指点意见了。 她问阿慈:“你紧张吗?” 阿慈点头:“紧张,跟我第一次坐火车来上海时一样紧张。” 锦妤说:“紧张才对。” “我好怕婚礼上做错了,出丑丢人。” “别怕,其实西式的婚礼简单多了,你什么都不要做,就站在那儿,牧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这么多人来看我结婚,我觉得自己像个猴子。” “你以为顾太好做的么?” “很难做么?” “没事的,我以后慢慢教你,都土了十八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变洋气的。” 小如和妆发师都觉得锦妤这话说的很难听,只有阿慈知道,锦妤在和她开玩笑。 阿慈终于要下楼亮相了,两个人掺扶着她,她看锦妤:“你不一起下去吗?” 锦妤说:“我不了去了,免得记者又拿笔头来臊我。” 阿慈失落:“可我今天穿洋人的婚纱,还想和你拍照呢。” 锦妤摆手催她快走,却在她要离开屋子时,又说:“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让汉疏请的摄影师给咱们私下拍。” 阿慈很怕自己做不好,会给汉疏丢脸。但她没有,她和汉疏两个在牧师和宾客的见证下,成了新式婚姻里的夫妻。她知道有交换戒指这一道流程,可她不知道汉疏会准备一颗鸽子蛋给她。一颗闪耀的蓝宝石戒指,钻石足有她拇指头那么大。 她被戒指的奢华震惊了,不过结个婚,以后她和汉疏就是一个人了,干嘛花这个冤枉钱呢。 汉疏见她张圆的嘴巴,挑眉说:“傻了吗?” 她把手递给汉疏,汉疏将戒指套进她无名指,指环刚好是她手指粗细。珠宝是精细活,一毫米的偏差都错不得。这一枚戒指,好像是给阿慈量身定做的。阿慈这才想起来,半年前汉疏带着她去看戒指,量了手指的尺寸,当时选定的不是这一款的,她喜欢简单的东西,挑的是一款没有任何装饰的银环戒指。 汉疏在一场拍卖会拍下这颗钻,找人设计制作,戒指前天才从法国运回来。 这就是他要送给阿慈的。阿慈欢喜,什么都可以给她。 婚礼上的安排很满,汉疏怕阿慈累,就没让她宴客。阿慈问:“我能让摄影师给我和锦妤拍照吗?” “你是女主人,这个家的一切都由你安排。” 摄影师是个英国人,阿慈学过洋文,但不常说,她磕磕巴巴,摄影师不嫌她说的磕巴,还夸她发音好。 阿慈让小如去喊锦妤,锦妤下了楼,摄影师同锦妤是朋友,他们先聊起来了。 锦妤把摄影师的话转述阿慈:“你想在哪里拍?” 阿慈说:“我也不晓得。我就想穿婚纱,和你拍一张。” 锦妤说:“去沙龙吧。” 沙龙是锦妤和她朋友聚会的地方,是后院搭起的一座花房。下午的光线很好,阿慈和锦妤的脸都覆着柔柔的光晕。锦妤留学的时候,给许多大画家做模特,她会摆很多姿势。但锦妤和女人的关系都很疏远,她不知要怎么和一个女性的朋友一起拍照。 阿慈和锦妤不一样了。 阿慈在弄堂里长大,从小和女孩子们混一起,她很习惯和女孩子亲近。她亲昵地搂住锦妤的胳膊,在锦妤眼中,这是很呆板老土的姿势。她一想自己要用这样的姿势出现在照片里,便笑了。 摄影师捕捉出锦妤这一个笑容。 一个礼拜后,照片送到公馆来。 许多照片,有阿慈和父母的,jiejie的,有阿慈和汉疏的,唯独她和锦妤的合照只有一张。 阿慈觉得遗憾:“应该多洗一张,你我一人一张。” 锦妤说:“你同汉疏结婚,怎像是和我结婚呢。照片你留着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瞧你那小气的样子。” 全上海的人都在报纸上看到阿慈和汉疏的结婚照,无不说是郎才女貌。 晚上睡前汉疏翻着报纸,阿慈说:“化妆师说的没有错呢,果然要涂很厚的胭脂水粉,拍的照片才好看。” 她问汉疏:“你也涂脂粉了吗?” 汉疏说:“我又不是女人,涂什么脂粉。” 阿慈:“那你怎么也拍得这么好看?” 汉疏才意识到阿慈在夸他英俊,他高兴了,覆上阿慈的身体去亲她弄她。阿慈已经不是处女了,这意味着汉疏能和她做更刺激的事。 晚上三点半,锦妤起来喝水,听到阿慈叫的声音。这声音令她想起阿慈结婚前那一次,那次她手指进入了阿慈,她的叫声是很软的。 此刻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阿慈结了婚就是富太太了,她适应了闲日子,前些天还想和汉疏说去念大学,汉疏过几天问起她,她就没兴致了。汉疏问她想干什么,阿慈想自己能干什么啊。哪个女人不是一出生就注定要给别人做太太的。 如果不是汉疏出现,她现在应该在做纺织女工呢。她实在很无聊,便回忆起了北京胡同里的日子,她现以日记的形式写,越写记忆越清晰。阿慈文采倒是很好,汉疏见了她写的文章,很惊讶。 北京城,现在应叫北平了,胡同里的苦日子被她写得活色生香,津津有味。汉疏说:“倒是可以出书了。” 阿慈说:“我这半吊子文化水平,哪能出书呢。” 家里面汉疏和锦妤都是念过大学的,她的文化水平差了些。汉疏抱住她:“你是从皇城里出来的格格,你就是文化本身。” 阿慈笑:“我再早生个两年年,还能算个格格呢。可惜就差了两年,真是投胎没赶上好时候。” 阿慈婚后就该穿新式旗袍了,她今天穿天鹅绒的红旗袍,身体曲线玲珑,汉疏能完完整整地感受她的身体。还是白天,他就想要阿慈了。 他对阿慈很体贴,就怕自己粗鲁弄疼阿慈,阿慈不喜欢和他做这事。 阿慈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她和汉疏是夫妻,应该做的。婚后这段时间,汉疏已经不再出去拈花惹草了,他就赖在了阿慈身上。阿慈想自己应该原谅他,她便也去热情地回应汉疏。 汉疏汗淋淋地趴在她肩上:“阿慈,你说咱们生几个孩子好?” “不要生很多了,孩子多,太吵闹了。” 每次和汉疏zuoai,阿慈都要想起锦妤。有时想起锦妤的手指在她yindao里,有时想汉疏会不会也这样和锦妤zuoai。 汉疏很久不和锦妤相好了。两个人都十分自在,他们之间没了爱情,有了阿慈,两个不想爱的人就不必再拥抱在一起取暖。 阿慈因为常常和汉疏zuoai,也学会了享受,有时候汉疏不在,她还会想要寂寞呢。汉疏那么久地不同锦妤睡,锦妤不寂寞吗? 一天夜里她去小便,路过锦妤的卧室,她的门没关严实,阿慈听到了很克制,很轻微的呻吟,她透过门缝望过去,夜是这样黑,什么都瞧不见。 汉疏为锦妤租了间公寓,让她在那里去探讨艺术。锦妤白天也常常不在家,阿慈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其实以前锦妤在家里办沙龙,请奇奇怪怪的朋友,阿慈表面上躲着她们,却总是在门背后偷听他们的内容。 锦妤的朋友有男有女,他们很大方的谈论着性,谈论着艺术创作,还用很严格的言辞批判传统文化。阿慈知道自己就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她们不喜欢传统文化,就是不喜欢她。所以她不必要时,都不会去打扰锦妤。 这天锦妤从公寓里打电话回家,让张妈给她送件衣裳。她喝咖啡时不小心松了手,咖啡都洒在了衣服上。张妈问她是不是很着急,因为等会儿阿慈也要去洗衣店取衣裳,她也要用车。 锦妤说:“不是很着急,慢慢来。” 阿慈已经穿戴好,等着司机来接,张妈说了锦妤弄脏了衣服,也要开车送过去。阿慈便说:“我们一同去就好了,应该顺路的吧。” 张妈说:“顺路,顺路。” 阿慈说:“司机认得路的话,我去送就好。你干了一早晨活了,别再跑腿了。” 张妈还是很不好意思,阿慈说:“你去我去都一样的嘛。” 其实阿慈是很想去见识锦妤的沙龙。 锦妤举办沙龙的公寓在淮海路上,阿慈住弄堂里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巴巴地望着满街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和穿高跟鞋的女郎们,倒是跟了汉疏以后,他常常带她来这里消费,她反倒觉得神秘的面纱被揭开了,再没那个兴趣过来。 锦妤沙龙的房间号是七十七号,阿慈跟门童交谈,门童放她上楼。阿慈咚咚地敲门,忘了有门铃这一回事,她敲了很久的门,锦妤才来开门。 锦妤穿着一件很薄很透的吊带,样子很放浪,她白皮肤上染着大面积的红。她没邀请阿慈进门,反倒胳膊肘抵着门口,横着不让阿慈进去。 阿慈没看到里面的情形,倒是闻到了一股烟酒味道。 “怎么你来了?” 阿慈不乐意她这样子问。 “怎么我不能来了?” 锦妤没邀请她进去,她很失落,不想自讨没趣儿,就把乘着旗袍的袋子递给锦妤:“衣服在这里。你的脏衣服呢?我正好要去洗衣店,一并帮你送过去。” 锦妤让开身子,说:“你不急着去洗衣店,进来喝杯咖啡吧。” 公寓里空空的,锦妤的朋友不在这。阿慈目光落在绿皮沙发上,锦妤的旗袍、内衣,凌乱地仍在沙发上,地毯上。 阿慈已经不是少女了,她仿佛懂这样激烈的场面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再看锦妤,才发现锦妤胳膊上有几道掐痕。她和汉疏zuoai以后,就有这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