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向云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迟疑着说：“要回复吗？” 温漾放下咖啡杯，拉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道：“不必。” “好的。”向云拿着笔记本走了。 温漾靠在沙发上假寐，片刻后他对还没走出办公室的向云说：“致富经什么时候播。” 向云很清楚邮件内容，自然也明白老板问这个的意思。 他谨慎道：“现在已经开始录制了，播出时间是1月17号。” 温漾想了想：“那还有九天。” “是的，节目录制三天，后期七天。” “知道了，出去吧。” “温总好好休息。”向云轻手轻脚关门出去。 他一出去，刚才还闭着眼的温漾便睁开了眼，他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须臾后讥诮地轻笑了一声。 乐瑶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好。 一开始录制时还不错，在民风淳朴景色优美的农村，乐瑶穿得简单朴素，牛仔裤白衬衣，一双马丁靴，一件黑色长羽绒服，白皙的小脸缩在羽绒服的领子里，黑发披散，头顶报童帽，青春靓丽，博得了节目组所有人的好感。 她一路的状态都很好，清新自然，大大方方，不管是表情管理还是行事作风都很吸粉，导演笃定这节目播出后她坦荡直接的性格肯定会为她带来正式出道后的第二波热度。 虽然一开始连导演也不懂为什么一个偶像女明星要来参加致富经，但见到乐瑶之后他也没那么排斥对方了。 问题出在乐瑶前往养猪场的时候。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养猪场的环境，乐瑶还是有些茫然。 她的茫然被镜头捕捉到，非但不令人讨厌，还带着些不知所措的可爱，让人情不自禁地微笑。 养猪场场长今年五十多岁，长得敦厚老实。 他十分热情地欢迎了乐瑶，乐瑶尴尬地摸了摸头，对场长说：“抱歉，我穿成这样进去似乎不太合适。”她直接转身对赵彤说，“我去换个衣服吧。” 导演拍摄到这一幕，一开始大家是觉得她是怕弄脏衣服，稍微有那么点矫情，但等她回来之后，他们完全被震撼到了。 褪去时装，乐瑶穿上了一双胶鞋，扎起了头发，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养猪场养殖人员穿的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穿在身上，还特别专业地戴了手套。 “我好了。”她展演一笑，笑容那样灿烂，摄像甚至觉得镜头都反光了。 不单单是节目组的人惊讶，连场长都很惊讶，他原本以为女明星就是来做做样子，不可能真的去养猪，说不定还会抠图搞特效，他也挺时髦的，对媒体有些了解，但……现在这完全和他想得不一样啊。 乐瑶换了衣服就开始适应养猪场的环境，她先去超声波消毒室消毒，随后才进了场子里，在其他养殖人员的教导下，来做这一日“明星养殖员”，为常看农业频道的农民们科普如何科学养猪。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座养猪场是业界标兵，不管从哪里看都特别专业。乐瑶是那种做什么就钻研什么的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真的将自己当做了养殖场的一员。 她的认真在导演的镜头下展现得淋漓尽致，连导演都佩服她作为走偶像道路的女明星能如此豁得出去，不管是喂猪、清理粪便还是更换消毒液都由生涩到熟练，在短时间内掌握了。 甚至连配种这种事，哪怕不在电视上播出，她也参与了进去。 她这种拼命状态让所有人叹为观止，赵彤也深受感动，但……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达不到什么太大的效果。”休息的时候，赵彤和乐瑶咬耳朵，“顶多就是让大家看到你哪怕养猪也很认真，但这好像离咱们一鸣惊人的目标还很远，得做出点特色来。” 乐瑶笑了：“我研究了一整天养猪场，现在了解了基本流程，已经知道在哪里找突破点了。” 赵彤好奇地问：“在哪里？” 乐瑶没回答，她再次进了养猪场，看着边角的音响，嘴角笑意加深了许多。 三天的节目很快就录制完了，在七天后的晚上七点准时播出。 因为这会儿其他台都在放新闻联播，不爱看新闻的人都会来看农业频道，再加上粉丝早就得知乐瑶一个女神居然要去录致富经，还要养猪，在声讨了先成娱乐之后便守在电视机前看自己的偶像如何辛苦。 他们都准备好了纸巾，觉得今晚怕是要泣不成声了。宋雨婷和封茜的粉丝则完全是看笑话的态度，尤其是宋雨婷本人，早早收工回家，就是为了看乐瑶出丑。 同一时间，温漾还在专注工作。 向云几次想要提醒他时间，都因他一丝不苟的严谨状态而放弃了。 直到节目正式开始，向云想起老板问过播出时间，终于还是顶着被责备的风险清了清嗓子道：“温总，致富经已经开始了。” 温漾看文件的动作顿了顿，微微抬头疑惑道：“什么？” ……他好像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但作为非常专业的助理，向云却完全不敢忘记。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轻声提醒他：“就是乐瑶小姐参与录制的致富经，已经开始播出了。” 温漾坐在那，看了向云好一会，才仿佛终于想起了这回事。 他看看腕表，抿唇笑道：“那就把电视机打开吧。” 向云点头，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转到农业频道，正好看见乐瑶的镜头。 她戴着报童帽，穿着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白皙极了的一张脸只画了眉毛和口红，但依然显得青春娇艳，美不胜收。在她身上，兼有着少女的纯真，玉女的温婉，好女的饱满。她的脸是西方骨相，东方皮相，那样完美契合的搭配，让人见了很难不嫉妒上天对她的厚爱。 对于一向得上帝宠爱的温漾来说，乐瑶的相貌并不具备特别大的吸引力。所以在向云盯着电视发呆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是乐瑶在节目组的努力。 她的确很努力，这是连温漾都不可否认的事实。因着这份努力和豁得出去，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姑娘跌跌撞撞打败了许多有背景的选手拿到了《梦想的声音》的冠军。如果不是被温漾看到了本质，还在签约金这件事上给人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她一定会得到公司力捧，在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想到乐瑶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她的努力和美貌瞬间在温漾眼中失去了光彩，他不甚在意地低下头，继续看文件，只把节目当背景音。 他完全不被这些外在因素影响，很快看完了三份合同，并备注了需要修改的地方。 但在看下一份合同的时候，他忽然就不在状态了。 他飞快抬头去看电视，电视画面停留在养猪场，乐瑶穿着养殖员的工作服坐在一把椅子上，怀里抱着吉他，笑着对镜头说：“工作人员跟我说他们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给猪猪们听音乐，让猪猪们少睡觉多运动，心情愉悦。我观察过，昨天听音乐的时候有两只小猪特别认真，我想它们也是喜欢音乐的。作为唱歌出道的艺人，我想试试亲自唱歌给它们听，希望它们喜欢。” 说完话，乐瑶便开始拨动琴弦，哪怕她穿着工作服，哪怕她素面朝天，哪怕她身处味道繁杂的养猪场，这周围的一切都那样不完美，但她的音乐，她的歌声还是那样动听。 温漾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钢笔，乐瑶这次很懂得遵守合同，没有唱什么新歌，都是之前参加比赛时唱过的老歌，要么就是翻唱别人的歌。 尽管如此，这也足够了。 在所有人等着看她在养猪节目上出丑的情况下，她将大家的注意力无可匹敌地拉回了她的专业上。她悠扬动听的歌声甚至让周围的小猪们都趴在了围栏上认真听。导演特写了这些画面，那画面好像在无声地嘲弄着温漾，跟他说——你看啊，连猪都知道她的歌好听，知道她有才华，偏偏你要雪藏她。 温漾不受控制地想起在《梦想的声音》后台时听乐瑶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只要先成娱乐今天来的人不是聋子瞎子，就知道该选谁做冠军。 温漾不聋也不瞎，可乐瑶却在农业节目中，在养猪场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嘲讽。 在她心目中，无视一切雪藏她辖制她的自己，恐怕就是一只小聋瞎。 但那又怎样呢。 这依然改变不了她是个品质恶劣的人这个事实。 他依然不喜欢她，依然不想让这样的人在自己手下得到利益。 他并不排斥所有像她这样的人，但像她这样连面子工作都不做，还坐地起价贪婪无比的姑娘，他真的不会接受。 他嘲弄地笑了笑，让向云关了电视继续工作。 乐瑶大约不知道，哪怕她如此努力，哪怕她真的让他刮目相看了，他也不会为自己的决定作出改变。 吕平有句话说得对，温漾这个人活了三十几年，他做出的决定从来不曾改变过。哪怕他似乎是接受了乐瑶的挑战，在一切结束之后，乐瑶依旧没有和他谈判的资本。 第八章 乐瑶回了家，致富经是公司给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通告。 她和赵彤一起看完了节目，两人都对节目带来的反响感到满意。 赵彤翻看着手机，笑眯眯道：“这已经是第三个热搜了，公司都没花钱给你买热搜，你就靠着自己上了三个，瑶瑶你可真争气！” 乐瑶笑容平和道：“也算没白费我那三天勤勤恳恳喂猪。” 赵彤乐了：“你还别说，你那三天真的有模有样，我看你走的时候场长可舍不得你了。” 乐瑶抿唇一笑，没有言语，赵彤看了一会手机，忽然激动地招呼她说：“诶你快来看，是场长发微博了，想不到他那个年纪还玩微博。” 乐瑶顺着望去，是养猪场场长发了微博，趁着热度为她宣传了一波，赞叹了她工作认真态度严谨，完全颠覆了他对女明星的固有印象。 场长微博底下有不少黑子在杠，说了一堆难听话，还有说场长蹭热度的，场长亲自下场怼了回去——“老子一个养猪的，要什么热度，多卖几头猪吗？我从来不愁卖猪这事儿！” “场长可真是太可爱了！”赵彤笑得前仰后合。 饶是乐瑶也因为场长的发言笑弯了眼睛，她觉得老天还是厚待她的，虽然温漾让她走上了一条崎岖不已的路，但她在这条路上遇见了那么多好人，这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幸运吧。 可她的幸运好像只到节目播出后为止了。 她等啊等，在那之后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温漾或者公司的联络。 赵彤一开始很淡定，因为哪怕她是新人，照她的看法来说，乐瑶也是个值得捧的，只要能给她点机会，她肯定能给公司巨大回报。 但公司好像对这些回报不感兴趣。 赵彤一直没等到下一个通告的消息，周铮还一直躲着她，答应出差回来就和她见面的事也泡汤了。 一月底的时候，致富经的热度下去了，赵彤终于开始慌了。 她打电话给乐瑶，乐瑶听着她担忧的言语，轻声安慰了几句，便直接挂了电话。 她素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上次没有，这次也不会。 她翻出电脑，打开邮箱给温漾发邮件，内容极其尖锐——输不起？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透露着强大的气势，向云晚些时候看到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其实他也觉得捧乐瑶没什么不好，他关注了致富经的后续发展，觉得她真是个不错的姑娘。但他是温漾的助理，对自己老板的性格很了解，所以也不意外乐瑶仍然改变不了被雪藏的事实。 温漾会给她一次机会，可能只是一时的好奇意动，赶上某个时间段，稍微仁慈了一秒钟。 但在这之后，他还是不会收回自己之前下的决定。 向云蹙眉看着这封简单却沉重的邮件，为难着是否该给老板看。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身后的办公室门打开了，温漾西装革履地走出来，朝秘书和助理们温柔一笑，正欲离开，便扫到了向云的电脑。 他们距离挺近的，他视力又好，很轻易便把那三个字看进了眼里。 向云反应过来就松了口气，这下他可不用纠结这封邮件该不该给他看了。 温漾缓步走到向云身后，盯着屏幕看了一会，莞尔道：“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