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晚，医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十分的寂静！唯一能听到的，或许就是那滴答滴答液体瓶中液体掉落的声音，房间里偶尔会熙熙攘攘的传来一阵笑声，然后很快又恢复平静，而外面更是充斥着寂静与祥和，虽然寒风还是在呼啸作祟，但是天气却让人神清气爽，舒适爽朗！这阵大概也是病人休息的时候，不像中午那阵，家属会来医院探访病人，大夫也会来视察一下他们的康复情况，在跟病人唠上那么几句。 突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消瘦的身影渐渐的从尽头出现，他大踏步的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子止不住的自上而下流淌着，他心如火燎，从下午接到电话的一刻起，他慌忙的将手头的工作暂时安排下去，然后立刻就开着车从机关疯了似的赶了过来！嘴上不停念叨着什么，一颗早已衰老的心脏这阵却跳的格外急促而又慌忙。 晓霞就一动不动的躺在病榻上，上面输着点滴，她的表情十分的安详，甚至还伴随着一丝丝的笑容，些许是在坐着一个甜美的梦。液体滴滴答答的滴落而下正如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着。他用两只手紧紧的抓住她的另一只手，眼角里的泪水仿佛还没有干涸，焦虑与悲痛从未停止少平多么希望晓霞可以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哪怕她依旧是什么都记不得，但这样至少让他心里可以好受一点！很快，“嘭”的一声，门开了，声音很大，就好像是被撞开了一样，他从外面冲了进来。 “少平！晓霞怎么样了？”他问。 “福军叔我”少平望着他，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晓霞怎么样了，反正此刻的自己只能干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田福军看孙少平半天没回复自己，他也就没在问下去了，然后渐渐的平静下来，走到女儿的床前，搬了个椅凳然后坐在她的跟前，眼眶渐渐的湿润，目不转睛的望着熟睡的女儿 田福军也是刚回到宝康不久，这次要给领导班子开个会，主要是确立今年的工作目标，讨论关于土改与经济调控方案的问题；另一方面，撤社还乡的改革浪潮迫在眉睫，听说省南部的一些地方，诸如城垣市，三坊侠，已经土改完毕，而且做的还十分不错！正好福军在宝康开完会后，顺道还可以去南部交流视察一下他们那里的工作情况！然后好回黄原，跟冯世宽他们共同商讨出一份可实行的文件方案！最后在北部大刀阔斧的进行土改是啊，土改真的可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到这个节骨眼前，不做到万事俱备，那就极有可能事倍功半。田福军当然不敢有半点马虎。然而，往往事情就是这么不随人愿，田福军刚到宝康不久，就接到少平打给自己的电话，在电话里，他告诉自己，晓霞出事了，晕倒了过去，医生说甚至再也不能醒来当时，老田感到五雷轰顶，心仿佛要炸裂了一样。正在看的文稿也立马成为了一纸空文，心里所想的全是女儿他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疯了似的就是往医院赶！ 少平和福军在病房里，围坐在晓霞的床前好久，谁都未出一言，一直沉默着。气氛格外的怪异，让孙少平感到一种压抑来。是啊，他知道，这个时候，福军叔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实则他肯定在心中埋怨着自己。大概是在念叨着，少平啊，你这个碎娃种子，非要把我女子领到这鬼地方，到底是作甚？苦了我的丫头他望着田福军的脸畔，这阵子他的脸色难堪急了，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一样，如今这个老者已经年过半百，本就工作繁重的他，还要时时刻刻的惦记着受伤的女儿，而今天又出了这样的意外，对老田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致命的摧残！他在心中虔诚的祈祷着，希望女儿能睁开眼看看自己 少平再也忍不住了，他留着眼泪，“福军叔，你骂我两句吧，都怪我！我不该把晓霞领到这个地方。当时我也确实很犹豫，到底应不应该带晓霞来这，我觉得不会出状况的，可谁曾想。” 田福军不吭声，他在想自己的心事，想着过去他和女儿朝夕相处的日子 “我简直是个混账，让晓霞遭这个罪！我真的好怕，怕她再也不能醒过来”少平大声的哭出了声来。 田福军深深的长叹一口气，“唉，少平，叔不怨你，这个事你本意也是好的，想让晓霞回到过去！真正错的人，是叔，倘若当年能把这丫头看的紧一点，不让她来宝康这个地方，她又怎会被洪水冲走，成今天这个样子！作为父亲，我真的一点都不称职。” 少平听后，回应道，“福军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相信如果晓霞醒来，能记起事，那记得最清楚的人肯定就是他的父亲。你真的很爱她，我能感觉的到。” 田福军伸出手，拭去眼眶中的一抹泪水。“傻孩子，他肯定记得最亲的就是你了！怕是在这丫头心里，我还不如你重要呢！”田福军长笑着说。 经福军叔这么一说，少平更难为情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少平，啥时候回去报道？”田福军问道。 “现在还报什么道啊，晓霞不醒来，我就不走了。” “少平啊，理智一点，到底是几号报道？” 许久后，少平才小声回应道，“15号晚上”。 “那不就是大后天嘛，是这，少平，你听叔说，这次你就一个人回矿上去吧，叔想把晓霞留在身旁，单独陪她几天！我是她的父亲，从小到大，这丫头独立意识一直都很强，她妈让她朝东，这闺女就要朝西。平日我工作又太忙，还正儿八经的没有陪过女儿！这次就让叔好好的陪她几天吧。如果她能醒来，叔一定会把她送到矿上去找你的。” “可是叔！如果她醒不来呢？我怕是再也看不到晓霞了吧。”少平急切的说道。 “你听叔把话说完。” 田福军的语气已经完全哽咽住了，泪水从眼眶中止不住的往出流淌，他的双手捂住双眼，哭出了声来。 “如果如果晓霞当真再也醒不来的话，叔也会通知你的，到时候我们一起一起送晓霞回家。”说到最后，老田真的已经说不下去了，眼角留着泪，心中滴洒着血 少平听后，说道，“福军叔，曾经我敬佩您，敬佩您是个好官，是个爱戴人民，为人民服务的好官。现在我敬佩您的同时更同情您，您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父爱，在治理土地的同时还不忘自己对晓霞的愧疚，或许叔你的这份自责就来源于你心里对她的爱。” “她是我的骨rou，打这丫头懂事起，我就知道她将来绝对不是个平凡人！或许这么些年，我大事小事默许她，支持她，也正是因为我有愧于晓霞！” 听田福军这么一说，少平也在没有说啥了！今天，他对福军叔的了解又高了一个台阶，他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而又伟大的父爱在自责中默许，在愧疚中纵容！这才造就了田晓霞与生俱来的这种不平凡的特性。 “叔，明白了！我答应你，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前往大牙湾，晓霞会醒来的，睁开眼的那一刻，一定会叫你爸爸的！” 这一晚，他们都没有合眼，少平和福军一直守在田晓霞的床前，望着安详入睡的她而耿耿于怀。 入夜很深的时候，少平打开了一盏台灯，给自己倒上一杯开水。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晓霞，独自前往大牙湾，他就感慨颇多，总想写点什么。这么些天，他自己也想了很多，在一些事情上，少平觉得还是有必要写出来，给自己看过之后，或许就能放的开了。 少平找出一张干净的白纸，把它整齐的铺在桌面上，然后拿起了笔 ——致我的爱人 她，一个鲜活而又纯粹的女孩，一个独一无二，灵魂高尚的姑娘！上天用它无与伦比的魔力赋予给她一段轰轰烈烈的人生！她的生命在烈火中燃烧，血液在燃烧中沸腾，灵魂在沸腾中变得可惜可贵。我敬佩我的爱人，敬佩这样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生命。当我惊讶于我的爱人天生具备如此惊人的魔力之时，平凡的躯壳内所蕴含如此高贵的灵魂之时，原来才发现，我与她在灵魂深处已深深的产生了共鸣。然而有时候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在某些方面，我时常觉得我是个渺小的人！这十年间，脚下的路，一路踏过来，我们经历了很多，每个脚印的后面，都会一次次的扬起我们对爱的信仰！从平常的同学关系，再到革命般的友谊，从友谊再到爱情，或许我和她看起来是如此的一帆风顺，势不可挡，然而未曾想过，这样的爱情到底是要牺牲多大的代价才能换来？ 她的父亲是一个人民干部，是省上人人爱戴的好官，更是堂堂的市高官，可我不同，我打小就是农民家的孩子，在地里成天与泥巴打交道，说白了，就是城里人眼中的庄稼人！我原本以为我早已克服了心里上的障碍，可以抛弃社会地位的差距和任何一个人去交往，去建立感情！后来，我遇到了她，并且和她相爱了，我们的爱情很纯粹，没有一点的杂念和世俗观念，的确，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不会想太多，我并不想让我和我的爱人之间掺杂一点不和谐的音符。然而，多年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始始终自己打心底里的这种地位的差异感从未消失过，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在跟自己撒谎，总是说自己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世俗，不会顾虑一切，现在想想真的是可笑至极！我深爱着我的晓霞，但到头来我仍然顾虑着世俗的眼光，或许是因为太爱她了，怕我们结合在一起，会给我的爱人增添许多的烦恼！是啊，我意识到，自打恋爱的那天起，原来我们之间的爱情之所以这么一帆风顺，正是因为我的爱人这颗不平凡的心和高贵的灵魂时时刻刻的感化着我，也难怪我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杂念，有的只是纯粹的爱情，然而当她一离我而去，我却又陷入了自己多年来的这张网中，而无法逃离出来 1983年，对我来说，或许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年，那一年她被洪水冲走了，而我的人生也转入了低谷。我甚至还遇到了外星人，当时希望他们把我带走，现在想想，或许不免有些可笑。直到1986年，在我和我的爱人分别三年之后，她又一次奇迹般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然而，这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她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小精灵了。如今晓霞失去了自己的记忆，过去的我只知道享受爱情带给我的甘甜，却不懂得如何去珍惜，如何去付出该有的责任来，细细想来，过去她所带给我的，是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是我的励志导师，指引我正确前行的方向，而我所能带给她的也仅仅是爱情的这种美好体验罢了！不过，今天，今天的我，才真正的意识到肩膀上该有的责任来，我必须要为我的爱人付出点什么才行，真正的爱情永远不是利己的，是互相依存，互相付出的，无论是rou体上的接触，还是灵魂上的碰撞，我想我现在应该去做的，就是去想想怎么能为我的爱人最大化的付出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当我做的足够多的时候，我觉得所谓的世俗眼光，鸿沟枷锁，都可以去永远的见鬼！ 明天，我就要暂时离开她，前往大牙湾。这看起来或许是一种退缩，与我所说的背道而驰，但我却把它试做一次抉择。我相信我的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她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有可能再也无法醒来，无论结果如何，是选择沉湎下去，还是回到从前，我都会尊重她的选择！我也不在心中做任何祈祷，有的，或许也剩下那一抹说不出的不舍罢了 1987年2月13日 少平写完后，尽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来，他感觉自己释然了许多！ “晓霞，一切看你了！”他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 备注各位读者，实在抱歉，前段时间因为身体状况，住院的缘故无法及时修改手稿，造成更新延误！在这里我深感抱歉，我也清楚，不少读者抱怨我的更新速度，但我能做到，能答应的便是将这本书坚持的写下去，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平凡的世界》做个续集，我希望作为读者，大家可以互相谅解，因为在单位上，我也有我的工作，也很忙碌，加上今年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所以经常拖延更新。 为了补偿大家，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若无特殊情况，《平凡的世界新时代的奋斗》每天都会发布两章！《腾飞的梦》会在中间不定期更新。关于对本书内容或者主题有异议的读者也可以入群和我交流，我会尽可能的上线和大家互动！最后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与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