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避宠在线阅读 - 第82节

第82节

    喉咙痛,心也痛。

    她原本还安慰自己,箫白泽一定还是喜欢她的,他的心在她这儿,之所以靠近柔妃,是为了安抚动怒的太后。可现在柔妃都怀上孩子了,箫白泽背叛她的事实已板上钉钉,她要怎么继续欺骗自己?

    许是看她的神情太过伤痛,梨奈小心翼翼地劝解她,“小……小姐。身处后宫中,这是最稀疏寻常的事情,没有帝王会一辈子只钟爱一人。像周皇和呼延帝,他们做到了钟爱一人,但是他们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一个比一个惨。您要学着适应,别太把皇上的允诺当回事。”

    林桑青用力捏着茶盏,手指的骨节隐隐泛白,被欺骗背叛的感觉着实难受,她深吸口气,重重把茶盏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梳洗更衣。

    不行,她要到启明殿找箫白泽!她要问个清楚!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林桑青琢磨着箫白泽心里有鬼,若她直接去启明殿求见,他极有可能将她拦在外面。所以她准备赶在箫白泽下朝之前守在启明殿门前,只要他回启明殿,必然要与她打照面。

    去往启明殿的路已经走的极为熟稔,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她在殿门前等了片刻,朝阳一寸一寸升起,箫白泽没等到,却等到了笑意吟吟的柔妃。

    或许因柔妃是宫里第一个身怀有孕的妃嫔,太后格外照拂她,为了防止柔妃走动时伤到腹中皇嗣,太后特意给她配了轿辇。

    这可是贵妃方能享受的待遇。

    从柔软的嫔妃轿辇上走下,柔妃的笑脸仍如仙女般温柔,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林桑青从她的笑颜中读出些许嘲讽。

    莲步款款轻移,她走到林桑青身边,飘逸的湖蓝色宫装逶迤曳地,似天气晴好时蓝天投映在湖面上的倒影。“你不用白费功夫了。”她没有说寒暄的话,只是挂着不辨真假的笑,仪态端庄的对林桑青道:“姑母已经和阿泽达成了一致,他放弃林家,放弃你,选择和姑母站在同一战线上。”眼角抬高,她收敛笑容道:“你该清楚的,阿泽不是昏庸好色的帝王,江山与美人,他注定会选择前者。”

    阿泽?林桑青玩味的在心底咀嚼这个暧昧的称呼,努力不让自己的脸色太难看。良久,她莞尔一笑,“注定会选择后者吗?”眸光落在柔妃精致得过了头的面孔上,她挺直脊背,加深笑意道:“那meimei有没有想过,将来也许有一日,你会走上和我一样的老路,沦为江山的牺牲品?”

    柔妃不动声色地扬眉,她看事情清楚,说话也条理清晰,一针见血道:“我与你不同,林家虽是三朝旧臣,近来的风头也正盛,但始终无法和季家比肩。我是季家嫡系一脉仅剩的女儿,为了巩固家业,维持季家天下第一大氏族的地位,义父和姑母会将我扶上皇后的位置。jiejie出身名门,应该读过不少诗书,你可曾听说过有哪位帝王会牺牲皇后来换取江山的?”林桑青没有回答,她干脆自己作答,“他们牺牲的,大多是底下无足轻重的妃嫔。”

    这倒是实话,皇后是妻,妃子是妾,哪有男人肯牺牲结发的妻子呢。

    启明殿的地基起得不甚高,林桑青这个恐高的人可以安然站着,她远眺正前方的假山,将这个话题岔开,意味深长地问了柔妃另一个问题,“meimei最近可有梦到淑妃?”

    柔妃的神色倒坦然,一时看不出什么,“她是我的长姐,身为meimei,梦到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收回远眺的视线,林桑青瞥柔妃一眼,唇角绽放如带刺的玫瑰般凌厉的笑,“柔妃meimei,欠下的债可都是要还的,踩着别人尸体得到的名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迟早有那么一日,你怎么爬到高位之上,便会怎样凄惨摔下。”

    柔妃不以为意。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须臾,倏然抬头露出一个摄人心魂的灿烂笑容,“无碍,我有一副祸国殃民的好皮相,只要我抬头笑一笑,便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替我还债。”

    眉心跳动数下,林桑青盯着她口中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看了许久,挑眉深深道:“好吧,且等来日方长。”

    有柔妃在这里,倘使她堵到萧白泽,也没有办法问他问题。

    何况,事已至此,问与不问其实都一样,柔妃身怀有孕是既定的事实,萧白泽背叛她也是既定的事实。何必再去问一遍,往本就破溃流血的伤口上撒盐呢。

    她背对着日光慢吞吞回宫。

    嫔妃有孕本就是大喜的事情,萧白泽年近而立,膝下始终无所出,登基四年后才有了这第一胎,更是喜上加喜。

    他为了庆祝此事,特意为柔妃办了场庆祝的宴会,地点就设在近来才解封的绮月台。

    他没有邀请许多人,除了宫里的妃嫔和居住于平阳城里的皇亲国戚外,只请了官阶在正三品以上的朝廷要员及其家眷,总数约莫在两百左右,同节庆宴会的人数差很多。

    据说这是柔妃的意思,她不喜欢热闹,也不想因她庆祝自己身怀有孕而平白耗用国库里百姓们辛苦上缴的血汗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这话传出去,坊间民众又是一通感慨——季家二小姐当真是仙子一样的妙人儿啊,她真好、真识大体。

    宴会是柔妃和林家的主场,林桑青本无意前去凑热闹,但她那久不曾露面的爹突然让人传话给她,叮嘱她务必到场。林轩道,若她这个宸妃不参加宴会,外界的人肯定要议论她小气,斤斤计较,嫉妒柔妃身怀有孕,若是议论传开了,会对她很不利。

    是以她万分无奈地任由梨奈往脸上涂胭脂,连挑选衣裳的活儿顺便也交给梨奈去做——她着实没有心思盛装打扮,出现在以柔妃为主场的地方,看她和她曾经托付真心的男子恩爱两不疑。

    一切准备妥当,临出门前,她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人面色憔悴,双眼空洞无神,两坨腮红虚浮在脸颊双侧,像是纸糊的草人,很不自然。

    她对着铜镜观望许久,静静流连镜中人的容貌,末了,她洗掉脸上的脂粉,重新细细打扮,又挑了身极衬气色的宣红色华服换上。

    再度站在铜镜前,镜子里的人一扫之前的憔悴无神,显出光彩照人的样子,尤其是那身宣红色华服,忒合身忒标志。

    她满意笑了笑,这才出发往绮月台去。

    绮月台上张灯结彩,宾朋满座,欢声笑语直冲天际,热闹的劲头不输任何一个盛大节庆。

    林桑青抵达的时辰稍微晚了些,除了箫白泽和柔妃这两位主咖没有出来,其他人全到了。

    她从官员及其家眷中穿身而过,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不少议论之语,有好听的,也有难听的。

    好听的话倒也罢了,她乐得听,难听的话她也能勉强消化掉,可太难听的话她便忍不了了。

    “哎,你说宸妃穿的这样漂亮给谁看啊,宫里已经有貌若天仙的柔妃娘娘了,哪怕她把自己打扮成牡丹花,皇上也不会再看她一眼的。她的福分真是薄,入宫这么久了肚子都没有动静,柔妃入宫才多久啊,就怀上身孕了。该不会是宸妃不能生吧?”满是嫌弃地撇撇嘴,“我跟你说啊,这不能生育的女人就好比不会下蛋的鸡,没有用处的,宸妃失宠是迟早的事。”

    说出这番恶意满满的话的是个年岁约摸四十上下的妇人,打扮得倒人模狗样的,可惜嘴巴里吐出的全是伤耳朵的话。

    林桑青顿足不前,偏头问跟在她身后的梨奈,“她是谁?”

    百事通梨奈心领神会,当即把那位妇人所有的信息都报出来,“季家旁系血亲,礼部副侍郎的夫人,随夫姓刘,平日里可爱倒腾是非了,夫人煞是讨厌她。”

    哦?林桑青挑眉,这位夫人也爱搬弄是非啊,那她真想会会她,看她搬弄是非的水平同周萍差多少。

    项背挺直,她端出皇妃威严的架子,在绮月台大小宾客的注视下走到刘夫人身边,有意放大声音道:“刘夫人说什么话呢,本宫没有听清楚,你可以再说一遍的。”

    刘夫人没料得她会听到她嚼舌根的话,更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找她兴师问罪,在背地里说说倒也罢了,她可没有胆量当众再重复一遍。

    把头缩进脖子里,刘夫人怂了。

    恰好承毓也跟她爹来赴宴,就坐在刘夫人附近,刘夫人方才搬弄是非的话她全听见了,“嫂嫂,”她唯恐天下不乱的对林桑青道:“我可都听见了,这位刘夫人说您不配打扮得这样漂亮,她还说您是不会下蛋的鸡,没有用处——真过分,我听了都想生气。”

    绮月台上的诸位官僚闻言连连摇头——过分了过分了,刘夫人的话真的过分了,难怪宸妃要生气。

    刘夫人的丈夫、礼部副侍郎刘大人忙为她解围,腆着一脸讨好谄媚的笑对林桑青道:“娘娘息怒,妇道人家不懂事,您且看在臣的面子上宽恕则个。”

    “看在你的面子上?”林桑青睥睨冷笑,“你的面子算什么,难道比本宫这个宸妃的面子还大吗?”

    这句话说的刘大人冷汗岑岑。他不过是从二品副侍郎罢了,官阶肯定不能和宸妃比,也不能和宸妃她爹比,宸妃的确不用照看他的面子。

    林轩的官阶高,坐的位置靠近皇上,见林桑青骤然对刘夫人发难,他没有加以阻拦,而是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无奈表情,“对不住了各位,小女自幼被老夫娇养惯了,她生起气来老夫着实管不住,何况,今日的事错也不在小女是不是,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会生气。”

    算是变了相的护短。

    刘大人愈发冷汗岑岑,连话都不敢说了。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良久,估摸着箫白泽和柔妃快要出来了,刘夫人与刘大人亦长足了记性,林桑青这才慢悠悠地放出一句话,“今儿个是柔妃的好日子,也是阖宫乃至全天下的好日子,本宫不想做出什么惹人不快的事情,此事就此作罢。”

    刘夫人和刘大人皆松了一口气,叠声向她道谢。

    停顿一瞬,林桑青才慢悠悠说出下半段话,“不过,接下来本宫不想瞧见某张脸,怕看了会生气,刘大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刘大人当即心领神会,拉下脸,他呵斥自家夫人,“还不快出去!”

    刘夫人踌躇片刻,见殿内诸人都盯着她看,她又羞又躁,满脸通红地跑了出去,今儿算是丢尽了脸面。

    “可还有人想说什么话吗?”目送刘夫人仓促离开,林桑青噙一抹淡然冷笑,傲然挺立在宽阔的大殿中央,“柔妃meimei身怀有孕,这是整个乾朝的大喜事,身为后宫的一份子,本宫亦为她欢喜。若是再有谁在背地里乱嚼舌根,造谣本宫与柔妃meimei不合,本宫绝不会容忍,必当让其自食恶果。”

    她在满殿寂静中洒脱落座,颇有几分威震四方的霸道样子,忒有王者风范。

    年轻人倒没看出什么,宸妃现在毕竟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嫔,她爹又是尚书省宰相,她有资格这样子霸道;那些历经三朝的年长老人儿却有些恍然,他们似乎看到了昔日的昭阳长公主,宸妃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她,不可一世,目空一切。

    这年头,谁敢提昭阳相当于等死,皇上和太后都不喜欢她,他们忙把这个想法压在心底,不敢再往下想。

    感受到一道欣赏的视线,嚯,居然是温裕那家伙。

    只是,欣赏便欣赏,他干嘛摆出一副老父亲的欣慰姿态啊。

    时间往后迅速流逝,林桑青都等得不耐烦了,箫白泽与柔妃终于众星捧月般姗姗来迟,季丞相也跟在他们身后。

    今夜的正主总算出现了。

    打他们出现在绮月台,林桑青便没有抬过头,高台上的灯光太晃眼睛,她怕会刺痛双目。她只听到萧白泽不停地吩咐宫人给柔妃递东西,一会儿是哈密产的香瓜,一会儿是南疆的青芒,全是柔妃爱吃的。

    而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扮演好自己不争不抢不嫉不妒的贤良妃子形象。

    宴会进行到一半,萧白泽宣布了一则消息:晋柔妃的位份。

    宫里有规矩,嫔妃有孕可以晋一级位份,柔妃现在是有封号的妃子,那么下一级便可以位列贤良淑德四妃之一,等到她诞育下皇嗣,按规矩还可以再晋一级位份,届时她会成为乾朝第一位贵妃。

    殿内诸人纷纷向柔妃和季相道谢,恭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林桑青默默啜着金樽里的茶水,对那些话充耳不闻。

    啧,往后见了季如笙,她得依照规矩向她行礼了,想想就觉得憋屈。

    心里头有股气吐不出来,堵在喉头不舒服,林桑青偏头吩咐梨奈几句,趁殿中无人注意,偷偷溜到殿外透气。

    夜色朦胧遮眼,她站在直通地面的高阶上,目光迷离地看着浸透在夜色中的一景一物,喉头梗着的那口气始终吐不出来。

    月色这样好的夜晚,与她相隔千百里的方舒玉在做什么呢?她的表哥也回去了,算算日子,也许她现在已经和表哥成婚了,再过几年,两个人生个把孩子,开垦一块荒地,便在平淡与满足中了却一生。

    想想都替她开心。

    那样的生活令人向往,可林桑青清楚,她此生怕是没有过平静生活的机会了,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为某些目标奔波劳累一世。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她侧身看去,原来是柔妃,她也在宫人的搀扶下出来透气。

    柔妃现在怀有身孕,她的身子比金子还要贵重,林桑青特意往旁边靠了靠,没敢接近她,怕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会把锅甩到她头上。

    可柔妃却自个儿凑了过来,“宸妃jiejie。”她笑着唤她,“meimei看jiejie都没怎么吃东西,是御膳房做的菜肴不合胃口,还是jiejie您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

    林桑青瞥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不饿。”

    面上笑容不改,柔妃又道:“哦,原来是不饿啊,meimei还以为jiejie见不得皇上待我殷勤,心底吃醋吃饱了,这才吃不下饭呢。”

    也许有一部分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恶心别人,柔妃分明有张倾国倾城的脸,仪态也翩若惊鸿,偏生她里外不一,那张诱人的朱唇里总是能吐出林桑青不爱听的话。

    她放正身子,俯视高台之下的层层台阶,双腿又开始因恐高而发软,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她勾唇邪魅道:“meimei想不想玩点儿刺激的?”

    柔妃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她立足站在台阶旁,也不怕危险,格外冷静而淡然道:“怎么,jiejie想把我从台阶上推下去吗?我奉劝你不要这样做,若是我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阿泽和义父绝对不会轻易饶恕你,林氏一族也有可能因此而提前覆灭。”

    林桑青不为所动,唇角那抹邪魅的笑意消失,她对陪同柔妃出来的老宫女道:“姑姑,您看您身后是什么。”

    老宫女虽然怀疑她要使诈,然而人有本能反应,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想看身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不过眨眼的功夫,等到她发现上当,身后什么东西都没有,忙转过头来看自家主子可有什么闪失。甚好甚好,柔妃安然无恙地站在她身旁,只是,只是宸妃怎么滚下台阶去了!

    从台阶上滚下去的滋味可不好受,林桑青痛的连声尖叫,声音都变了。承毓正好出来找林桑青问事情,她亲眼目睹这一幕,吓得魂儿都飞跑了,忙扯开嗓子喊道:“快来人呀,宸妃嫂嫂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什么?宸妃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原本沉浸在欢歌珍馐间的人们放下酒盏,连忙往殿外赶。

    林桑青年轻的时候——虽说现在也年轻。她比现在还年轻的时候喜欢看浪漫的爱情故事,避开周萍和林忘语,一看便是半天。故事里的男主和女主缘分颇深,每每女主遭逢劫难,男主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救她与水火之中,两人也常常会因此而冰释前嫌。

    她躺在冰冷而坚硬的石台上,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想象着萧白泽穿过拥挤的人群,带着紧张而惶恐的神色朝她飞奔而来,他的墨发飞扬在身后,像大风中招摇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