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这一夜皇宫里的风波,并无几人知晓。 就像是风吹过水面,虽荡起波纹,可最后终会归于平静。 齐珩并没有抓到宁涟,从进入宫中开始,宁涟便已察觉不对劲,坐了几十年的丞相,对这点危险的嗅觉还是有的。 可他并未有要救宁含的想法,而是带着那一小部分兵马,转身便出了城门,前往沸州,准备寻邓沛那一干人。 齐珩不急着追他的理由便在这里。 沸州那边的事,宋云澜早就处理好了,邓沛一干人等皆被他剿灭,就算宁涟去了,也找不到自己的人,最后只会落在宋云澜的手里。 宋凝正坐在院子里给嘤嘤喂着食,便见姚芝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阿凝!阿凝!” 见她跑的满头大汗的样子,宋凝掩嘴一笑:“芝芝,什么事啊?你怎么这幅着急的模样?” “还不是你说一有那个义王的消息就让我来告诉你!”她微喘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两口喝了个干净,接着说道:“你可知那个义王并未受伤,原来他一直在渊京城内。” 听了她的话,宋凝没有半分惊讶,反倒是手臂支在桌上撑着脑袋,笑着看着她。 姚芝见她没有半分惊讶,愣了一下,想了想狐疑的问道:“你知道?” 宋凝笑着点了点头。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可是今早我才听那些守门的士兵讲的,这城里可还没有半点消息!” “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姚芝震惊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告诉宋凝的?为什么告诉她? 她本来就不善于用脑,眼下宋凝一下子抛给她这么多疑问,她自己先把自己绕的头痛了。 宋凝歪头看了看她那模样,直接笑出了声:“与其自己想,还不如直接问我呢!” 姚芝点了点头,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怕我担心吧,所以他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我说了。”宋凝说着,脸上泛起红晕:“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听了这话,姚芝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一大半都撒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却没功夫在意这个,震惊的看着宋凝:“什么?我没听错吧?” 宋凝却没再解释这件事。 下午的时候,宋远城身穿朝服回到家中,却不像往日满面愁容那般,而是带着喜色,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和程瑶说了一遍。 宁家倒了,二皇子也被关进了禁宫之中,一夜之间,皇室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今日上朝时,皇上的气色都好了些许。 可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那些曾经和宁家一派的大臣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而皇后据说在皇上的寝殿之外一直跪着不肯离去,只求皇上能看在父子之情对齐晟网开一面。 在大臣们眼里那个看起来对朝政有些无能为力的皇上,这次却将所有事都办的雷厉风行。 齐晟自然是没有得到原谅,宁家被抄家并且要株连九族,连皇后一族,因参与了贩卖私盐一事,也被褫夺了官职,并且将锦荣流放。 这一系列做下来,朝廷内便清静了不少,不少人都没能逃脱的了干系。 第68章 宁含坐在牢中,面前摆的饭菜他一口未动。 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此刻却是一副落魄狼狈的模样,身穿牢服,手脚皆被铁铐铐住,因为华阳那一刀,他失了很多血,此刻面上毫无血色,眼眶下一片铁青。 一个脚步声由远渐近,最后停在他的牢房门口。 宁含抬起头看过去,嘴角撇过一抹冷笑:“我还以为第一个来看我的家伙会是齐珩,却没想到是你。” 齐霄同样脸上挂着笑容看着他,却比他要亲切许多,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开了牢门走了进去,站在宁含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没什么必要来看你,我却有必要。” 宁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齐霄眸中的光芒渐渐泛冷:“若只是砍了你的头,实在难解我的心头之恨。” 他缓缓蹲下身,和宁含平视:“宁含,你对这一生所做之事可有过后悔。” 宁含默声和他对视了片刻,忽尔一笑:“确实有那么一件。” 齐霄冷笑了一声,探究着他眼睛深处的东西,最后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宁含坦然回答。 这话却瞬间激怒了齐霄,他猛地抬起手扼住宁含的脖子,恨不得直接将他的头拧下来:“宁含,你若只是人头落地,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他用的力气极大,宁含被他掐的脸都涨红起来,却没有半分反抗。 齐霄实在想让他死,却不想让他死的这么舒服,于是松了手。 宁含重新获得呼吸的权利,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垂着头低声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满眼的轻蔑与嘲笑,整张脸越发狰狞起来:“你知道了?你的母妃是我找人下毒杀害再嫁祸给荣贵妃的事。” 齐霄握紧拳头,在心底按住想要一刀捅死他的冲动:“我早就知晓是你和宁涟所为,我就等着今日,将你们二人活活的折磨死!” 听了他的话宁含不惊不惧,笑的越发狂起来,还拍着大腿摇了两下头:“不简单!齐霄你这人不简单!竟然早就知道了是我们所为,为何不告诉齐珩?” 齐霄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不回答,宁含便笑着替他说了:“你想利用他,利用他的愧疚心,你知道只要有这层误会在,齐珩便永远不会和你争和你抢,永远不会背叛你,还会卖力帮你争夺皇位!齐霄啊!我以前还以为你真的如别人所说的那般,却没想到你是最有心计的人,把齐珩骗的团团转,为自己所用,还让他以为你们之间是什么兄弟情深!” “什么狗屁兄弟情深!皇宫里哪有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竟然输给了那样的蠢货,呵!我自己都觉得丢人了!” 宁含说着,他一边笑齐霄,一边笑齐珩,但心里更多的是气。 气的是他输给了齐珩,而齐珩是这样一个相信感情的蠢货。 听他说完,齐霄反倒平静了不少,面无波澜的睨着他。 宁含看向他:“所以,你想让我怎么死?” 齐霄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我左思右想了百种死亡,于你来说都有些便宜了,便找人寻了这瓶毒药,此药名为化骨散,服下后会遍布四肢百骸,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而是一点一点的将你的骨头融化,直到将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化个干净,这期间你将体会这世间最痛苦最难受的滋味。” “你死不了,只能清醒的感受着那些痛苦!最后就只剩下这具rou躯,变成一具,会呼吸,会说话,会思考的rou块,怎么样?宁含,这法子你可还满意?” 宁含依然咯咯的笑着,没有半分惧意,一直笑得累了,才停下来回答他:“满意!太满意了!我过去笑你文弱,今日才发现我错了,这皇宫之内,怕是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坐这个皇位了!” 宁含这个模样,齐霄心里很不舒服。 他想要看着宁含恐惧的模样,匍匐在地上卑微的向他求饶,而不是看他如此坦然赴死的模样。 这让齐霄很没有报复的快.感。 “来,给我吧!”宁含笑着向他伸出手。 齐霄皱起眉头:“你不怕死?” “怕,但不是怕死,我是怕死后的事。” 这话说的齐霄有些不解。 宁含低垂眼帘,自嘲的笑了下:“我不知道人死后是何模样,是否真的有鬼魂存在,若真的存在,我能否见到我想见的人。” 他不怕死,却怕了华阳的话,这让宁含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过去的十几年间,他之所以能过的如此心安理得,是因为他总念着或许死后,或许来生,他可以在弥补,可眼下真到了要死的时候,他突然如梦初醒,他已经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他抬手接过瓷瓶,打开塞子,却在服下之前,犹豫了片刻。 齐霄以为他是怕了:“怎么?怕死了?” “不是,只是我想知道这药要融化尽我的骨头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时辰。” “够了。” 语罢,宁含仰头将毒药一饮而下,然后很是惬意的将瓷瓶丢开,看着齐霄摊了摊手:“满意了?” 一时间齐霄的脸色变幻莫测,也不知他是为了大仇得报而感到喜悦,还是觉得这样的报复还不够。 齐霄站起身眯眼看着宁含半晌,冷哼了声,便挥袖而去。 等到他走了,宁含的脸上才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身体里每一处都是撕心裂肺的灼痛,似是有东西将他的骨头打碎,再用力地搅拌。 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额头上的汗水如雨水般落下。 不得不佩服齐霄找的这毒药,明明他觉得自己痛的快要死过去了,偏偏脑子却异常的清醒,身上每一处痛感,他都能感觉的无比清晰。 好,这样才好。 虽知是奢望,可他却有一个心愿,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实现。 他甚至将下唇咬出了血,却没吭一声,费力的从自己的衣服扯下一块布,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咬破,一笔一笔在那块布上写着什么。 齐珩到牢狱的时候,宁含整个人已经没了骨头,瘫软在角落里,呆怔的看着前方,却还有一丝气息在。 看见他那副模样,齐珩有些震惊,命人开了牢门,他紧锁着眉头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怎么回事?谁下的手?” 宁含却没有做声,因为没了骨头,他浑身没有一处是可以动的,只能转动着眼球瞥向齐珩,扯动着嘴角,似是在笑。 可齐珩也判断不出他那算不算是笑,不过就剩了一张脸皮,没了骨头支撑,一张脸皮再动也看不出什么神情。 本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审问宁含,可现在想也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 齐珩目光移到他的手旁,一块用血写了字的布在那里,他捡起来一眼便看到了给宋凝几个字。 看到宋凝的名字,齐珩有些恼火,危险的眯起眼盯着宁含:“你觉得我会替你把这个交给她?” 宁含的脸皮又动了动。 齐珩猜想宁含这应该是又笑了吧? 他沉默片刻,摊开那块布把上面的字看了一遍,沉默了半晌,然后冷漠的看向宁含:“她是不会答应的,你又何必费这个力,这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宁含看着前方,这次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难得见他软弱的一面,齐珩眸子清冷的看着他,片刻将那块布塞进了怀中:“没想到这时候你都不忘了自讨苦吃,你这要求的还不如求父皇将你的尸身搬进皇陵中来得实际。”